“陳嘉庚先生就在星月號?”汪精衛夫婦同時一驚。頓時,一幕幕使汪精衛感到尷尬的情景出現在他們眼前。去年七月,汪精衛當上國民參政會主席不久,也就是七月六日,在武漢召開國民參政會第一屆會議時,作為國民參政會參政員的陳嘉庚,因病未能回國赴會,就寄回一份矛頭直指汪精衛向日寇妥協投降的書麵發言。書麵發言是鉛印的,與會者人手一份。它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一看就知道陳嘉庚在痛罵汪精衛的投降言行。會議進行中的一天上午,參政會的華僑代表在大會上發言,蔣介石和汪精衛正好分別坐在發言者的左右兩旁,他講到愛國華僑怎樣在陳嘉庚領導下,節衣縮食資助祖國抗戰時,望望蔣介石,又望望汪精衛,憤慨地說:“陳嘉庚先生在書麵中痛斥的名為講和、實為賣國的人是誰?如果此人今天在場,膽敢站在我現在所站的這個地方,販賣你的賣國謬論嗎?諒你不敢!因為你一出麵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就會被駁斥得體無完膚,就會成為過街老鼠。”頓時,會場上響起熱烈的掌聲。華僑代表接著說:“如果這人還竊居黨國要職,建議蔣先生和汪先生立即把他撤下來,然後以漢奸論罪!”與會者又報以熱烈的掌聲。坐在主席台上的汪精衛,好比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剝光了衣服那樣無地自容,臉上紅一陣,紫一陣,青一陣,最後轉為慘白,十分難堪和狼狽。他明知這位代表在罵他,但他有口難言,隻好甘領甘受。然而,他並沒有因此罷休。七月十五日參政會閉幕,第二天,他給陳嘉庚寫了封洋洋萬言的信,強詞奪理,繼續販賣他的賣國謬論。不久,汪精衛收到陳嘉庚的複信,信中說:“閣下的所謂理由,實在不值得一駁。下一屆參政會我準定參加,到時可與閣下麵對麵辯論一番。如果我辯論輸了,當即投重慶嘉陵江而自盡。”可是,沒等到第二屆參政會召開,汪精衛就逃離重慶了。
現在,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在這浩蕩的海麵上遇到了陳嘉庚!汪精衛心裏又一驚,看來一場唇槍舌劍難免了。
原來,香港確實有個振華洋行,它的經理張振華與陳嘉庚是過往親密的朋友。陳嘉庚聽說張振華夫婦在風安號,感到高興極了,馬上吩咐李鐵民前往邀請他們去星月號麵敘。
“陳嘉庚先生在星月號?”汪精衛驚呆了半天,又重複這句話。
李鐵民以為汪精衛不相信,忙說:“陳先生的確在星月號。他攜帶一批救濟祖國難民的物資回國,先回福建老家看看,然後去重慶,還準備赴抗戰前線慰問抗戰將士。”
“你去不去見陳先生?”陳璧君感到吉凶未卜。如果陳嘉庚大義凜然,將她丈夫扣押送往重慶該怎麼辦?
“去,應該去看看老朋友!”汪精衛迅速做出應戰準備。他問妻子:“你去不去?”
“我去!”陳璧君決定與丈夫同赴患難,果斷地說。
陳璧君在門口見到陳春圃,見李鐵民沒注意,對他低聲囑咐了兩句,就跟隨丈夫登上星月號。
陳嘉庚長期僑居新加坡,從事橡膠和航運事業。他一九一0年參加同盟會,曾募捐巨款資助孫中山革命,成為孫中山的好朋友。他熱心興辦華僑和家鄉的文化事業,曾拿出自己的積蓄在新加坡創辦南洋華僑中學,在家鄉創辦集賢小學、集賢師範學校、集賢水產學校、集賢航運學校、集賢農林學校、集賢商業學校和廈門大學。“九一八”事變後,他在新加坡召開華僑代表大會,號召華僑出錢出力,抵製日貨,保衛祖國。盧溝橋事變後,他在新加坡成立南洋華僑籌資賑濟祖國難民總會,被推選為該會主席。近一年多來,平均每月捐款額約等於三十五萬美元。因此,他成為著名的愛國華僑領袖。他知道張振華在香港擁有巨額財富,準備利用這次見麵的機會,勸說他募捐賑濟祖國難民。現在,他吩咐星月號的工作人員準備茶點,等待張振華夫婦的到來。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迎來的卻是汪精衛夫婦,不免大吃一驚!
“噢!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裏見到……”陳嘉庚頓了一下,他不願意在李鐵民麵前暴露汪精衛的真實身份,“在這裏見到閣下夫婦。”他在“閣下”二字上麵省去“汪先生”三個字。說罷,示意李鐵民離開他的辦公室。
“是呀!我也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裏見到嘉庚兄。”汪精衛臉上雖然有一絲笑意,但卻是苦澀的,勉強的,不安的。
雙方都為下句話該怎麼說而作難。擺在麵前的陣勢,是一方準備進攻,一方準備防守,局麵是僵持的,尷尬的,緊張的。
“歲月不饒人啦!”陳嘉庚用這句感歎詞打破沉默,“記得當年在日本東京,我第一次拜會國父時,汪先生與陳女士都在座,那時你們還沒有結婚啦!可是如今,你們分別進入了五十幾、四十幾的中年,做了祖父祖母,而我已是六十四歲的老年人,做了曾祖父,朽木不可雕也!”陳嘉庚見汪精衛夫婦隻是勉強地微笑著,不言語,接著說:“我們之間應該算是老朋友了。自從在東京與二位見麵之後,又多次相遇。在我的記憶裏,其中至少有五次,是在國父家裏,與汪先生一道暢談中國革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