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好幾的男人,又怎能比得上二十幾歲年輕男子的腳程,一個衝刺,華劍凜就衝到了男人麵前。
他猛然收步,一把揪住男人的手臂,受此突然「襲擊」,男人明顯受驚,臉色蒼白如紙,鏡片後睜大的眼眸,流露出不安和驚惶。
如見陌生人的表情,毫無由來地刺痛華劍凜的心!
「老師,你不記得我了?」
華劍凜沉聲道,十指深深掐入他的手臂。
一陣劇痛傳來,蘇珣微微皺眉,忍住沉默半晌,蒼白的臉頰,終於有了一絲血色他牽動嘴角,露出無奈的微笑,宛若歎息般道:「記得,你是華劍凜啊。」
他記得!
揪緊的心突然放鬆,淡淡欣喜傳來,同時還有無法遏止的惱怒,「那為什麼剛才不和我打招呼?」
「那樣的場合不適宜吧」蘇珣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再三斟酌才出口。
華劍凜盯著他。
六年沒見了,有多少話在心裏打轉
你還好嗎?自從高三那年後,你去了哪裏?在什麼地方工作?是不是還當學校老師?手下有沒有頑劣的學生?以你的樣子,肯定會被那些學生欺負的吧?
「你」
千言萬語都卡在喉間。
說不出口。
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和這個人並沒有那麼好的交情,足以吐出這些類似「關心」的話語。華劍凜知道,高中整整三年和這位保健老師相處的時光,隻是淡淡的,像水一樣不著痕跡的淡然。
錯位的曖昧早已模糊,已過時的畫麵,又豈能留下任何亮麗色澤?
「你真的要和我姐結婚?」
所以最終,華劍凜隻是這麼問了一句。
蘇珣驀然抬頭,眼中意味不明,與他的視線相撞之後,立即垂下眼瞼,「她她是個好女人我和她經過同事介紹認識的,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
「你剛才也聽到了,我媽想把她當搖錢樹,招個有錢的女婿,她死也不會同意你和她在一起。」
「我知道。」蘇珣微咬下唇,垂下頭。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吧,在男人麵前,下意識咬唇的動作,是一種怎樣微妙的誘惑。
華劍凜一直記得這個細節。
當年自己還是血氣方剛的高中生時,一看到這種動作,心裏就有奇怪的騷動。
有點癢癢的,又有點麻麻的心頭像有隻小貓在輕輕撓著,若有若無,不經意就會泛起雞皮疙瘩,卻並非是純粹的厭惡。
一股久違的惡意,情不自禁湧了上來。
為了不被閑雜人等看到,華劍凜拉他避到小巷子中,一收手臂,蘇珣就往他懷裏栽以右手攬住他的腰,他湊在對方耳畔低語:「老師,你真的可以和女人交往結婚嗎?」
「你你說什麼?」
熱氣噴在頸側,蘇珣嚇得身體大大震動了一下,想推開他強壯的手臂,卻被對方像鐵箍般牢牢囚住,動彈不得。
一抹淡淡悒鬱,浮現在男人眉間,那種無處可逃的苦惱,令華劍凜怦然心動。
他已經三十六歲了,但卻絲毫未變,和當年一模一樣,完全不曾沾染世俗之氣,幹淨得像隻喝純淨水源生存的物種。
也依舊這麼沒用,不會應付惡意的挑釁。
六年了,他都沒有絲毫長進,即使自己把他欺負得再厲害,他也隻會露出無奈的苦笑,像現在這樣,困惑而悒鬱地看著自己吧。
因為想看到他更多這樣的表情,華劍凜臉上不知不覺露出貓抓耗子般邪惡的笑容,「老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不是隻喜歡男人嗎?以前在保健室,總是用濕亮的眼睛看我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啊?沒想到一轉眼,你居然要和女人結婚?你真的行嗎?那裏能站得起來?」
「不是的我才沒有」
蘇珣全身顫抖起來,像受驚的小老鼠一樣,讓華劍凜有一種想把他牢牢掐在掌心的衝動。
「不是?」華劍凜低聲悶笑,「老師,你撒謊的技術實在不怎麼高明啊。一說謊,就會垂下眼睛,不敢看別人。你這樣怎麼讓別人信服啊?」
「華劍凜,你追出來隻是為了這樣羞辱我嗎?」
再逃避也不是辦法,蘇珣鼓足勇氣,抬頭看著他,「當年的一切我已付出沉重的代價,可我並不覺得我欠你什麼,我問心無愧。」
糾纏的視線,清晰照出彼此。
華劍凜內心一窒,鬆開手,後退一步。
「對不起,因為太久沒見到老師了,所以一時忘情,我真的很抱歉。」
沒想到對方會道歉,蘇珣怔了一下,下意識理了理自己被弄皺的外套,掩飾著狼狽的表情。
因男人的身高和氣勢,所強加給自己的壓迫感終於減緩,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蘇珣又感到一絲說不出的寒意。
寒冷,難道是因為驟失了他的溫度?
「我走了。」
蘇珣低聲道,轉身離開,不容許自己再這麼可悲地臆想下去。
無論是別有用心的交談,還是若無其事的寒暄,都不是眼下該進行的節目。
見麵時的衝擊太強烈,還來不及築起防禦堤,就被擊潰得一敗塗地,除了盡快逃開,笨拙的他沒有更好的方法。
「趁早放棄吧!」
男人冷冽的聲音,從背後朗朗傳來
「我母親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管你是為了什麼目的和我姐結婚,是真心愛她也好,隻想幫她也罷,老師,你成為我姐夫的可能性是零!」
裝作沒有聽到風中傳來的警示,蘇珣像逃兵一樣,迅速登上一輛恰好停下的公車,將自己隱沒於擁擠的乘客中。
他不敢回頭看男人的眼神,怕他犀利的目光會將自己撕成千萬縷碎片,從此再也拚不回完整的自己。
一如從前的那段曖昧懵懂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