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華劍凜,有著迥異的雙麵性格。
在家裏,是學業優異、緘默聽話的好兒子,在學校,則是獨來獨往、孤傲不羈的少年。
校園中,他極端孤僻,像一匹獨行的狼,和班上所有同學都保持著淡淡的點頭之交,不曾與任何人深交。總是一個人早早上學,又往往最晚一個回家。除了自己班級和操場,他最常去的地方是學校的醫務室。
至今還記得,第一次去醫務室的情景。
「老師,你真的不肯幫我寫病假條?」
醫務室內傳來的惡劣語氣,讓華劍凜的腳步停在門口。
門虛掩著,從縫隙中一眼就能認出,裏麵不是別人,正是隔壁班臭名昭著的曠課大王——熊哲峰。
此人與其說是學生,倒不如說是小混混,經常拉幫結夥,上課頂撞老師,下課打架鬥毆。偏偏他的父親在教育局任職,樹大好乘涼,學校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橫行無忌。
「你又沒有真的生病,怎麼可以做假?」
修長的白色身影映入眼簾,那應該是學校的保健老師。
曾經有幾次華劍凜在校園中與他不期而遇,但那位老師似乎相當不習慣與人直視,走路總是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小孩。
他隻記得對方細軟的黑發和薄薄的鏡片,是存在感相當薄弱的人。
「老師,你幹嘛這麼死腦筋。我說肚子疼,你就給我開病假條啊,管這麼多做什麼?」熊哲峰直著脖子叫道。若在平常,他自然二話不說就蹺課,可最近父親的管教突然嚴厲起來,不許他隨意逃課,沒有辦法,隻能用「裝病」這一招。
「你是學生,正是吸收知識的時候,還是早點回教室吧,課才開始沒多久。」保健老師淡淡說。
「我靠,你到底開不開給我?別把老子惹火了,敬酒不吃吃罰酒!」沒耐心的熊哲峰凶相畢露,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看樣子,老師要妥協了華劍凜然猜測著。
他還從沒見過敢和熊哲峰對著幹的老師,倒不完全因為敬畏他的父親,更多的是害怕他什麼事都做得出的狂暴個性。更何況這位保健老師看上去文文弱弱,真要打起來,隻怕一拳就倒了,又怎麼敢和五大三粗的熊哲峰對抗?
真麻煩
小腹傳來火辣辣的疼,可看樣子,他今天未必能得到及時的醫治。
正當華劍凜想轉身離開時,卻被淡淡的聲音拉住了腳步,「我不會開給你的,你還是回去上課吧。」
意料之外的回答,不僅令讓熊哲峰愣住,也讓華劍凜心裏浮現一絲驚訝。
沒想到,他還真夠膽。
「你他媽在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
果不其然,被激怒的熊哲峰咆哮著,一把揪住保健老師,攥緊的拳頭停在他鼻尖一寸的地方
「要我說多少遍都可以。違反校規的事,我不會通融。」聲音很淡,聽上去還有一絲害怕,但深蘊其中的,卻是堅定不移的執拗。
強烈的反差,讓華劍凜微微動容。
「你他媽的自找死路」
華劍凜一向奉行「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處世原則,得罪了熊哲峰,對他而言不但沒有任何好處,還會留下不少麻煩。若在平時,現實如他絕對不會蹚渾水,然而就在這一刻,不知怎的,久違的「正義感」驀然湧上心頭,讓他一腳踢開門,疾走幾步,一把接住了正住老師臉上揮去的拳頭
「你是華劍凜?」
憑空殺出一個程咬金,熊哲峰火冒三丈,是別人的話,早一拳打過去了,但那人卻是華劍凜。
華劍凜這三個字,代表了異類般的存在。
他自成一格,獨來獨往、沉默寡言,可得到的關注,比任何人都多。
「熊哲峰,老師已經說了『不』,你難道沒聽到嗎?」
高中時,華劍凜就已接近一米八,比熊哲峰高了半顆頭。他微低下頭,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眼神冥黯,抿緊的堅毅嘴角,有著冷酷的線條,和沐浴在陽光下的單純學生,完全來自兩個世界。
被這樣的視線凝視著,任誰都會膽怯,手腕更是被對方的鐵拳捏得生疼,熊哲峰沒來由地冒出一絲寒氣。
「要你多管閑事,小心老子連你一起打。算了,不跟你們浪費時間。」逞強拋下一句,熊哲峰逃也似地甩上門
「那個同學,謝謝你」
保健老師臉色有此蒼白,果然還是怕的吧。華劍凜皺了皺眉頭,在內心唾棄自己「英雄救美」般的舉止。
如果真是個美人倒罷了,偏偏對方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架著近視眼鏡,氣質溫和怯弱,五官勉強可以入眼,全身上下都乏善可陳。
不劃算,一點也不劃算。
華劍凜一屁股坐到病床上,不屑地看著男人,「老師,做人別太認真了。下次他再找上門來要病假,給他就是。連校長都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又充什麼英雄好漢?搞不好還會挨揍。」
平時華劍凜不是那麼多話的人,可在這個男人麵前,他真的有點反常。算了,反正一開始就反常,幹脆反常到底吧。
保健老師聞言,不由得露出苦笑,「我知道,可是總覺得不能違反自己的原則」
華劍凜的眼皮抽搐了一下。
是了,看他那清瘦笨拙的樣子就知道了,腦筋遲鈍、食古不化,謹守著清規戒律當聖旨,一輩子規規矩矩地生活,重複著千萬人走過的軌跡,絕對不會跨出界線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