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三次與死神擦肩而過(1 / 1)

成年以後,我也曾三次麵對死神。

第一次發生在上海,那是1964年夏天。1963年我被南京華東化工設計研究分院除名回到上海。1964年上海掀起將地富反壞分子強迫遣送回鄉的運動,我被虹口區中州路派出所列為壞分子遣送對象。一係列突如其來的變故,麵對茫茫未來,回想曾經的養尊處優與自命不凡,我心灰意冷,痛不欲生!我想到了死!

我曾在上海外灘黃浦江邊徘徊多次,真想跳下去;後來我又到國際飯店想從24層高樓飛翔而下;又在北火車站附近麵對飛馳的火車,想臥軌……

然而,每次麵對死神,我又害怕、退縮了。苟且偷生讓我不得不恨自己的懦弱。是死亡還是生存,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從此我自甘沉淪。

1964年初回到舉目無親的故鄉——嵊縣。我抱著“腳踏西瓜皮,滑到哪裏算哪裏”的人生態度。為了尋求刺激,我就天天參賭,因剛回鄉時我還有不少現金和金銀首飾供自己“揮灑”。1964年這一年我成了有名的賭棍,賭友們給我取了一個外號叫“運輸大隊長”,言下之意,我是十賭十輸者。當時賭博的工具是撲克牌,以打“沙蟹”為主。我多次被派出所抓進去,由於我寫檢討書主動又坦白,於是一次次作寬大處理,但次數多了,當時城關鎮派出所所長也火了,動了真格。記得那是1964年8月的一天,所長把我關進了禁閉室。

那晚的關押我終生不會忘記。窄小的禁閉室,大概隻有8平方米,那晚除了我以外,還關押著一個小偷,小偷戴著手銬。特大的蚊子數以千計,蚊子的叮咬,使我雙手不停地拍打,整個夜裏,我幾乎像跳迪斯科那樣無法停下來。我還算好一點,雙手雙腳可以舞動拍打,而那小偷可慘了,雙腳蹦跳豈能解決問題,雙手銬著又動彈不得,他隻能不斷用頭碰牆,哀嚎:“媽呀!還是死掉好過!”他求我為他拍打幾下,我連自己也忙不過來,愛莫能助。

終於,我無錢再賭,我已是最徹底的無產者。為了生存,從1964年底我就開始以拉柴販賣為生。所謂拉柴販賣是這樣,我到離縣城30公裏以外的山區將農民的柴買來,用人力車拉回城關鎮賣給居民。當時長樂大昆的柴價一分錢一斤,城裏可賣二分錢一斤,如果拉1000斤可賺10元。我雖有力氣,但因不懂怎麼拉車,最多隻能拉600斤。大昆山區離城75市裏,來回要兩天,真是苦不堪言。

記得那是1965年12月的一天,我去大昆買柴,由於大昆村路很狹窄,路麵坑坑窪窪,一不小心,失去平衡,我連人帶車跌入離路麵約5米深的河中,其實那條所謂的河幾乎沒有水,河底到處都是巨石,當我翻車時幸虧被路邊一棵小樹擋了一下,我被拋出路麵兩米左右,正是這棵樹救了我的命。

世界上真有所謂的奇跡,我飛離路麵後,正巧被拋入一口直徑約兩米寬的大井中,我除喝了幾口水外,竟奇跡般浮出水麵。善良的大昆人紛紛驚呼:“這人一定摔死了!”兩天前有一頭牛在這裏摔死了。

大昆人把我從井中救出後,立即送到長樂鎮人民醫院,在醫院躺了半個月,我終於撿回了一條命。

這是第二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第三次麵對死神是在農村。

1969年“文化大革命”中,我被造反派以莫須有的“投敵叛國分子”的罪名關押兩年後,遣送到當時的三合公社八鄭大隊第三生產隊當農民。

俗話說“不怕縣長、省長,最怕生產隊長”,我最怕生產隊長叫我去耘田了。三界農民耘田是雙膝跪地的,老農民有經驗,耘田時很快,而我老是跟不上,總是落在最後麵。因此我腿上的螞蟥最多,往往流血不止。於是我對當時的阿順隊長不斷請求,希望高抬貴手,讓我別再幹農田的活。

生產隊長終於發了善心,派我到離生產隊五裏外的範洋排澇站去當民工。這下我可樂了。到了排澇站,我幹得很賣力。年輕時我是運動員,有的是力氣,我能抬250公斤重的大石頭。當時站長姓祝,祝隊長對我的工作很滿意,就派我上山去拉石頭。由於一天要完成5000公斤的任務,於是咬咬牙,每車總拉400公斤~450公斤,每塊石頭小的至少25公斤,大的有一二百公斤,需要幾個人幫忙才能裝上車。有一次由於不小心,在下坡路上踩到一小塊碎石,我滑了一下,失去重心,“轟”一下,連車帶人跌入離路麵三米的深坑,所幸的是巨石沒有砸上我的腦袋,否則必死無疑。不過我還是被壓成一個血人,急送三界人民醫院搶救。幸虧賢妻在醫院精心照料我一個多月,才死裏逃生。

三次麵對死神讓我深感生命的脆弱和頑強,這是一對矛盾體,卻統一在自己的生存狀態中。我油然想起俄羅斯大文豪列夫·托爾斯泰說過的話,“在堿水裏泡三次,在血水裏浸三次,在清水裏洗三次,你就會變得比純潔更純潔”。我能就此“比純潔更純潔”嗎?那時,我曾經這樣自問。

2008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