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3月開始的第三次莫斯科審判的主要被告人有:尼古拉·布哈林——原共產國際領導人、列寧時期的政治局委員、黨內最優秀的理論家;阿列克謝·李可夫——列寧時期的政治局委員和蘇聯人民委員會副主席(列寧逝世後曾任過人民委員會主席);尼古拉·克列斯京斯基——原黨中央書記,為列寧主管組織工作的副手;克裏斯蒂安·拉科夫斯基——一個倍受尊敬的老黨員,為革命立下過豐功偉績,曾被列寧派去領導過蘇維埃烏克蘭的工作。
同他們並排坐在被告席上的,還有一個人,他就是原內務部頭子亞果達。
其實,基洛夫被殺後的第二天上午,斯大林就扔下一切工作去列寧格勒,公開說是為調查案情,實際上是為檢查那些掩蓋真相而采取的一切措施是否落實。當他發現“內務部之手”在案件中暴露得十分明顯時,就采取了緊急措施去消滅痕跡:立即下令槍斃直接刺殺基洛夫的凶手,秘密處決所有知道內務部插手過這一案件的人。
斯大林當然不願意暴露基洛夫被害的內幕,可是他忽略了一點:基洛夫在走廊上被殺時,他的貼身警衛居然不在現場,這件事不能不引起列寧格勒州黨委其他成員的震驚和懷疑。基洛夫的助手們還知道,基洛夫被殺的兩周之前,凶手尼古拉耶夫就因為私藏手槍進入斯莫爾尼宮而被抓住過。那麼又是誰在兩周後再次把通行證發給了這個凶手呢?
基洛夫被害後,緊接著有幾百名列寧格勒的優秀幹部被召到列寧格勒內務分局,他們被勒令在一周之內離開現職崗位,前往遙遠的烏拉爾和西伯利亞接受新的工作。他們都是基洛夫在世時列寧格勒黨政機關和企業的骨幹。很顯然,列寧格勒內務分局接到了上級有關立即清洗列寧格勒的“基洛夫分子”的密令。不由黨組織而由內務部來給黨的幹部重新分配工作,這在蘇聯國內還是第一次。因為出發期限規定得太倉促,許多廠長經理根本來不及移交工作。那些要求給以某種解釋的幹部,得到的回答是:“您在列寧格勒呆得太久了。”1935年夏天,就有3500多名幹部被這樣趕出了列寧格勒。這種做法很像幾年前在各大城市開展的那場清洗“季諾維也夫分子”的運動。
基洛夫被殺的內幕,在黨內早已傳開。但對這種狀況,斯大林知道得比較晚,因為負責為他提供情報的亞果達一直不敢彙報這一情況。當初斯大林在列寧格勒罵他的那些話令亞果達至今心有餘悸。中央委員會的一些大人物雖然也逐漸聽說了基洛夫案件的真相,可是他們也沒敢向斯大林透露,因為他們那樣做就等於主動把自己劃進了“知情太多”人的範圍。
當斯大林知道這一切時,已經晚了。他隻有一條路可走:公開承認基洛夫死於內務部之手,但要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亞果達身上;既然在前兩次莫斯科審判中,暗殺基洛夫的責任是栽在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等人身上的,那麼亞果達現在就隻能是他們的同案犯。亞果達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亞果達,這個不可一世的人物,突然出現在被告席上,震驚了蘇聯國內外。一個領導蘇聯反間諜機關長達15年的人,原來自己就是個外國間諜;他這個以殘酷鎮壓托派分子而聞名全國的劊子手,居然自己也是個托派分子。
1936年春天,亞果達當上了國家安全委員會總政委,穿上了為他特製的將帥服。斯大林還給了他一項最高的榮譽:在克裏姆林宮內為他撥出一套房間。這意味著亞果達進入了隻有政治局委員才有資格進入的最高權力中心。
克裏姆林宮內有富麗堂皇的宮殿和引人注目的行政大樓、禮堂,但沒有現代化的住宅。斯大林和其他政治局委員在裏麵各占有一間麵積很小的,革命前供仆人居住的房間。盡管每天晚上他們都要回到自己在郊外的舒適官邸,但能在克裏姆林宮內有一間房,哪怕又小又窄,他們也認為那是一種象征,比住在克裏姆林宮高牆外的花園洋房裏光彩多了、也威風多了。
亞果達第二天就搬進了克裏姆林宮。當然,米柳京大街上那幢專門為他修的豪華官邸還是繼續歸他所有。亞果達在郊外奧澤爾基公園附近還有一幢別墅,但不管天氣多麼炎熱,他每周隻去一次,好像市內的灰塵和悶熱,比奧澤爾基公園的涼爽更合他的胃口。亞果達成為克裏姆林宮的新住戶這件事,引起上層人物們議論紛紛。當然,任何人都不再懷疑克裏姆林宮上空又出現了一顆新星。
內務部裏還出現一個傳聞:對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的投降感到十分滿意的斯大林,曾對亞果達說:“政治局裏應該有您一個位置。”這就意味著,在下一次黨代會上,亞果達將成為政治局委員的候選人。
亞果達工作起來更來勁了。他下令加快莫斯科—伏爾加河的挖掘工程,希望這條由內務部動用牢改犯施工的運河最終能用他亞果達的名字命名。他狂妄地想,既然莫斯科地鐵可以用卡岡諾維奇的名字命名,為什麼莫斯科運河不可以用他亞果達的名字冠名呢?
在這幾個月中,亞果達整天忙於為內務部人員換裝,使他們穿上有金銀邊飾的新式製服,並製定有關內務部人員的行為準則和禮節的條例。但當部裏的人員穿上新製服時,他又不滿足了,決定為內務部高級官員定做高級服裝:帶金邊裝飾的白色華達呢製服,天藍色褲子和漆麵皮鞋。由於國內不生產漆麵皮鞋,亞果達下令從國外進口。這套高級製服最主要的裝飾物,是一把小巧玲瓏的鍍金佩劍。
亞果達還下令,內務部衛兵的換崗儀式要隆重,要鼓樂齊鳴,就像沙皇禦林軍換崗一樣。亞果達所規定的一些繁瑣的新的行為規則和禮節,使昨天還是平等關係的同誌,今天見麵就必須相互立正敬禮。鞋後跟的碰撞、粗聲粗氣的問候、畢恭畢敬的舉手禮、簡潔而謙恭的回答,這一切都成了一個內務部人員必須具備的素質。
當命運突然把亞果達從權力頂峰拉下來,關進那陰森恐怖的牢房裏時,他簡直像一頭受驚的困獸。他不停地在牢房裏轉來轉去,不吃飯,不睡覺,嘴裏無休止地絮叨著什麼。
新上任的內務人民委員葉若夫很擔心亞果達失去理智,因為那樣會對即將開庭的審判極為不利。為了穩定亞果達的情緒,葉若夫派暫時還未處置的外事局局長斯盧茨基常去看亞果達。斯盧茨基的到來,令亞果達非常高興。斯盧茨基是個很會演戲的人,這時好像對亞果達動了惻隱之心。他當然會牢牢記住亞果達說的每一句話,好向新主人葉若夫彙報。亞果達相信一點:斯盧茨基此刻也在為自己擔心??
亞果達在斯盧茨基麵前是無所不談的。他坦率地向對方述說自己所處的絕境。一天晚上,當斯盧茨基正打算離去時,亞果達突然對他說:
“你在給葉若夫寫報告時能否為我捎上這麼一句話:看來,上帝畢竟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