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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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國梁帶著家人和殘兵敗退到新野和襄陽交界處才在哥哥的支持下站穩了腳跟。沒過幾天,他們就知道了張家出了一窩共產黨。

這一天,兩個家丁拿著解放區發的土地使用證來了,並講了朱見真為了表明與舊家庭決裂點火燒房的事。

朱照鄰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她燒房子幹什麼?火肯定不是她放的。房子要緊不?”

高個子家丁道:“燒了半間耳房。我問過小姐,火真是她放的。”

朱照鄰道:“瘋了,都瘋了。”

矮個子家丁說道:“張家二少奶奶把她家的地契都燒了,鎮子裏燒房契、地契成風。小姐她找不到地契,這才點火燒房子……”

朱國梁領著朱國棟走了進來,說道:“爹,我哥看你來了。”

朱照鄰看見兒子們,陰沉著臉,把桌子上的土地使用證遞了過去。朱國棟接過來看看:“跟真的似的。分的是咱們家的地吧?”

兩個家丁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大少爺,咱家的地都被分光了。”

朱國梁恨恨地問道:“哥,正規軍什麼時候反攻啊?”

朱國棟道:“快了。共黨在中原站不住。我給你帶了兩挺機槍、十支步槍、五千發子彈,聽說有不少人來求你報仇?”

朱國梁道:“這些日子天天都有人來,已經有百八十個了。張家的若虹當了什麼破區委書記、縣委副書記,天天帶人去殺地主老財。”

朱國棟道:“籠絡住這些人,他們都和共產黨有血海深仇。爹,你們住的這個院子,條件也太差了。我和國梁去見見丁司令,讓他再找個大一點的院子。”說完便和朱國梁一起出去了。

朱照鄰拿著土地使用證看看:“我家的地契還存在太平鎮家裏,這要是……我問你們,這一路上,共黨的兵多不多?”

高個子家丁說:“不多。聽說他們的大隊人馬都駐紮在縣城一帶。”

朱照鄰道:“晚上呢?鎮子裏好不好進出?”

矮個子家丁說:“張世傑的人一兩個時辰出來巡次夜。對了老爺,聽說要把您家的房子,分給沒房住的窮人。”

“知道了。”朱照鄰黑著臉,把土地證明撕得粉碎。

急性土改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張世傑明知這種做法有問題,卻無力改變大局,隻好加強夜間巡邏以防敵人偷襲。這天晚上,張世傑在鎮子上巡視一遍準備回家,忽然間看到三個人影從朱家大門閃了出來,急急往西而去,掏出槍大喊一聲:“站住——口令——”

三個人扭頭朝張世傑射擊。張世傑左臂中彈,閃到街邊還擊,打倒了一個人。另一個黑影晃了一下,被第三個黑影攙著往前走。巡夜士兵和鎮子裏的人跑了過來。

張世傑走過去看看死者:“好像是朱家的家丁。追——”

這三個人正是朱照鄰和兩個家丁。自從朱照鄰聽說家裏的地被分了,朱見真又在家裏放了一把火,天天擔心藏在家裏的地契被燒了,這天終於按捺不住,帶著兩個家丁潛回了太平鎮,誰知他拿了地契剛出大門,就被張世傑發覺了。

家丁攙著朱照鄰走到三匹馬旁邊,說道:“老爺,好了,有馬了,快,我扶你上馬。老爺,你怎麼了?”

朱照鄰出溜到地上,喘著氣說道:“我不行了,你快走,去見大少爺。”

家丁說道:“老爺,快走吧,我們去找大少爺。”

朱照鄰說道:“我不能死在外麵,死在外麵,這輩子再也入不了祖墳。你告訴大少爺,人馬不夠,別回太平鎮。快走。”

家丁上馬走了。張世傑帶著人追了過來,扶起朱照鄰:“朱老爺,是你。”

朱照鄰問道:“張世傑,你會讓我入朱家的祖墳吧?”

張世傑說道:“伯父,先別說話。你,快去找大夫,你們兩個,把朱老爺抬到我家去。”

朱照鄰掙紮著說道:“不,抬到我自己家去。”

朱家客廳,燭光搖曳,朱照鄰躺在桌子上,大夫看了看傷口,對張世傑搖搖頭。李玉潔帶著張世俊和朱見真進來。朱見真撲過去叫道:“爹,爹——”

朱照鄰看見朱見真,把手伸進懷裏,掏出一遝地契,遞給朱見真:“拿著,咱們家的……”

朱見真把地契打到地上:“我不要,我不要這些東西!”

李玉潔勸道:“見真,順著你爹點兒。”

朱照鄰看著李玉潔:“嫂子,德威老兄死在國梁手中,我還他一命。你們,別難為見真。”

李玉潔歎了一口氣:“你放心,我把見真當女兒看。”

“我們兩家爭來鬥去,到頭都是一場空,一場空……地契,我的地契——”朱照鄰忽然有了精神,坐起身來,手在空中抓了幾下,一下子又倒在桌上,咽了氣。

朱見真叫道:“爹,爹——你要這些破地契幹什麼?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爹——”

李玉潔說道:“見真,先別哭。世俊,把包袱裏的衣服給見真爹換上。”張世俊有點為難:“媽,我——”

李玉潔說道:“快換。世傑,朱老爺的後事,你們管不管?”

張世傑說道:“媽,交給我吧。”

第二天上午,張世傑找人把朱照鄰埋到了朱家的墳地。

張世傑看看哭成淚人的朱見真,說道:“世俊,去把見真家的房子封起來吧。”

張世俊道:“不用封了。一大早,二嫂就把她家的房子分給別人了。有五六家人已經搬進去住了。”

張世傑罵道:“混賬!”轉身朝鎮子走去。

張若虹騎馬趕過來:“世傑,傷要緊嗎?”

張世傑停下腳步:“皮肉傷,不要緊。姐,梧桐分朱家房子的事,你知道嗎?”

張若虹翻身下馬:“知道。見真,給你留了兩間。”

朱見真站起身擦擦眼淚,小聲說道:“我不要,我再也不進那個家了。”

張世傑著急地說道:“姐,這麼做有多危險,你知道不知道?見真她爹昨晚帶著兩個人回來拿地契,他們三個人能回太平鎮,別人也能回來。你們……”

張若虹打斷道:“回來就回來,有你這個支隊長,還保護不了太平鎮的安全?分地分房,是上級的決定,我必須執行。我警告你,不要責怪梧桐。另外,咱們家的房子也要盡快分掉,咱家絕對不能搞特殊。”

張世傑道:“你怎麼能這樣?”

張若虹嚴肅地說:“世傑,你冷靜點。你作為黨員,有責任、有義務向組織報告家庭財產情況。賬,我已經讓人查了,家裏應該有不少存銀。世傑,做做媽的工作吧,群眾已經有議論了!你好好想想,革命已經勝利了,你留著這些錢幹什麼?你是個老黨員,應該跟上形勢。”

張世傑發火了:“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房子,你可以分。我告訴你,張家的房子,已經住了六家人,這六家還不包括張家嫁出去的姑娘張若虹!這六家人一家一口,都是打鬼子留下的孤兒,你不知道嗎?至於家裏有多少存銀,我沒有義務向你彙報。你有什麼資格查我的賬?”說完,大步走了。

張若虹大聲喊:“張世傑,你要犯錯誤的,這麼下去,你肯定會犯天大的政治錯誤!”

張世傑丟一句:“誰會犯錯誤,還不知道呢!”

得到朱照鄰已經去世的確切消息,朱國棟把手裏的茶杯朝地上一摔:“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國梁,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這個仇一定要報!”

朱太太哭道:“見真怎麼辦?你們總得把她接出來吧?”

朱國梁把手中的槍拍在桌子上,叫道:“你號什麼號,是她自己不願出來。你想見她,自己回太平鎮去。”

朱太太抽咽著:“咱家的地沒了,房子也沒了,我回太平鎮,靠誰去?國棟,國梁,我隻有靠你們了。”

朱國梁說道:“太太,你安心住在我哥這兒,你放心,總有一天我們會殺回太平鎮,把我們朱家失去的一切奪回來。”

2

於公於私,張世傑都希望楊開泰能率部下山接受改編。這個想法顯然不合周銀杏的心思。張世傑再次負傷後,周銀杏找到了劉金聲。

周銀杏開門見山道:“劉支隊長,你都看見了,人首先要分階級。老地主挨了槍子兒,地主崽子沒幾個朝我們打白旗,不是去投奔朱國梁,就是去投奔楊開泰。朱照鄰死了,張世傑還送上了一口上等棺材。”

劉金聲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銀杏道:“你和我一樣,都是貧苦出身,是正經八百的階級兄弟。革命前,你是身無幾兩碎銀子的小夥計,我是身無分文的小乞丐,我決不會出餿主意坑你。張支隊長和我們不一樣,他是淮源盛商號的二少爺。”

劉金聲道:“他跟別的少爺不一樣。”

周銀杏道:“他是少爺出身的共產黨。大道理我講不清楚。我隻認共產黨是我們窮人的黨。所以,我願意跟你說心裏話。反正我也說不清楚。我隻是覺得你不能總是聽張世傑的。張世傑這麼長時間不動楊開泰,為什麼?他這是留後路。如今他受了傷,支隊是你說了算。我認為你應該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把太白頂拿下來。楊開泰公開收留地主子弟,他妹妹是軍統特務,跟你我不是一個階級的。太白頂哪裏防不住,我清楚得很,你我配合,拿下它,不成問題。劉支隊長,話我都說透了,聽不聽,在你。我等你的回話。張世傑天天去縣城告狀,機會多的是。”

劉金聲聽進去了,卻沒有當場表態。

周銀杏轉身走了,金貴跟了過去,問道:“銀杏,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銀杏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想堂堂正正殺死一個人。大哥一投誠,這個機會就沒有了。”

金貴說道:“你瘋了!”

周銀杏一瞪眼:“我瘋不瘋關你屁事?郭冰雪毀了我一輩子!這個仇我不能不報。”

第二天中午,楊開泰在太白頂議事廳設宴款待附近的匪首們。郭冰雪麵無表情地坐在楊開泰身邊。酒過三巡,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