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朱允炆,已是十六七歲的倜儻風流的美少年了。他聽人說黃香菱不但容貌豔麗,而且遍體皆香,她一滴唾沫的香氣可以三天不散。朱允炆不免動了好奇之心,便時時到玉清官來,溫存敬重地與黃香菱談笑飲茶,卻一點也不粗魯地表現出渴望肌膚之親的意思,如果有也是恰到好處,讓黃香菱不僅不反感,倒很是喜悅;朱允炆總是很得體地觀賞她,很心疼地關心她。
黃香菱雖然已不再是處女了,但她隻是在肉體上經曆了男女之事,其實並沒有真正地愛過,她的心靈其實還是處女之心,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都渴望著愛情這種非物質的東西,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她討厭那些因美貌而喜歡她的人,她總感覺那些人並沒有把她當成人,而隻是當成一朵正在盛開的鮮花,一旦花敗,則恩斷情絕。
漸漸地,黃香菱被皇孫朱允炆這一往情深溶化了,又兼他溫柔真摯的體貼備至,於是義無反顧地墜入了情網,一時間兩心相印,依依難舍,但黃香菱與朱允炆在肉體上並沒有越界,可就是這種純粹的非物質的情與愛,讓她感覺到了真正的愛情,因此她如醉如癡,生死可以不計,榮辱全然拋棄。
那天黃香菱正和朱允炆在玉清宮的假山旁邊情話纏綿的時候,恰巧被太祖瞧見,嚇得朱允炆拔腿便逃,黃香菱也顫抖抖淚汪汪地進宮去了。當時的太祖一言不發,隻是重歎了口氣。
第二天聖諭下,令把黃香菱用白綾賜死。可憐一個桃李其容冰霜其誌的香美人就這樣幽魂離世,死後不過是草草地盛殮了,葬在鍾山的山麓裏。
多情的朱允炆聽說黃香菱被賜死,頓時放聲大哭,說都是我害了她呀,後來打聽到黃香菱葬在鍾山,便連夜悄悄帶了兩名內監,溜出了宮門,前往鍾山祭奠黃香菱。
他到了城外,雇了三匹快馬,加上兩鞭,直往鍾山飛奔而來。可朱允炆和兩個內監都是久處深宮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鍾山在什麼地方。朱允炆十分心急,就令內監敲門打戶地去問訊。他這種鹵莽的做法自然是要出事的,果不其然,他們一路這樣東撞西碰,便問在了禦史王其淵的家裏。
其時王禦史還不曾睡覺,聽到外麵和家人說話的聲音那麼耳熟,忙出來一瞧,果真是皇太孫朱允炆,不覺大驚道:“殿下深夜出宮,到這裏來做什麼?”
朱允炆吱吱唔唔地說:“你先別問這個,我此刻要往鍾山去,因不認識路徑才到了這裏,你快派認得路的仆人領我前去。”
王禦史勸諫道:“鍾山地近荒野,又在夜裏,殿下不宜冒著風險輕率前往。今天不如在臣家屈尊一宵,明日臣當親自奉陪殿下前往。”朱允炆聽了,連連跺足,眉頭緊得不能再緊,說:“誰能耐煩到明天呢?我現在就要去了。”說罷,出門飛身上馬,慌得王禦史忙阻攔道:“殿下既然一定要去,待臣派幾個得力家人護送。”當下由王禦史喚起四個健仆,又備了四匹快馬,叮嚀他們要緊保護好了儲君三人。
到了鍾山,約有三更天氣,但見四野無人,老樹似魔,空山啼猿,猶若鬼嘯。那鱗鱗青螢,從荒塚叢莽中飛出,兩個內監已伏在鞍上,嚇得一味地瑟瑟發抖。皇太孫朱允炆自幼養尊處優,從不曾到過這樣荒僻的所在,這時也有些膽寒起來。此時的他絕想不到,日後的他將在這樣的生活中,漫漫無期限亦無目的地煎熬著。
其時虧了有四個健仆護衛著,朱允炆才又漸漸地膽壯了,隻是不知黃香菱瘞埋在哪裏,朱允炆恐怕招搖,出宮時不曾帶燈,王禦史家倒是有,卻又被他回絕了,這天晚上又沒有月光,大家唯有在暗中亂尋。還是朱允炆敏慧,叫手下人隻須找沒樹的新塚,且新塚的碑石肯定是白的,在黑暗中容易辨別。於是不上一刻工夫,居然找到一座新塚。朱允炆下馬用手摸著碑上的字跡,上麵整整齊齊地鑿著“黃香菱之墓”五個大字。朱允炆不待摸畢,早已噗地跪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