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吾哭奏道:“大統自有正位,長幼自有定序,相傳自有嫡派。順之,則公;逆之,雖公亦私也。皇太孫乃懿文太子的嫡子,陛下萬世之傳,將從此始。如果一定要舍孫立子,舍子立賢,且先不說皇太孫仁昭義著,難於廢棄,那麼隻說將置秦晉二王子於何地?這豈不是取亂之道嗎?”太祖聽之,半天才說:“朕未必就會易儲,你又何必多言多語到這個地步呢?”
劉三吾又哭奏道:“陛下一有此言,便恐有人乘機播弄是非,開異日爭奪殺伐之端,其禍非小。”太祖道:“製由朕定,誰敢爭奪?”劉三吾道:“陛下能保目前,難保身後。”
太祖更加生氣,說:“朕心有成算,豈是爾等迂儒所能明白的,不許再多言了!”劉三吾再欲哭奏,而太祖已經拂然還宮。劉三吾隻得歎息出朝,自言自語道:“骨肉之禍已釀於此了,可惜可歎可悲!”第二天便有旨,降劉三吾為博士。
苦心
那一天太祖於便殿中,單召曾作過太子傅的宋濂入侍。朝拜並賜坐賜茶一過,太祖便說道:“現今天下已大定了,無複可虞,但朕家事尚有所未妥,故特召先生來商量。”宋濂道:“太孫已正位青宮,諸王俱分封有地,有何不妥,複煩聖慮?”
太祖皺著眉頭說:“先生是朕的股肱大臣,怎麼也能說這樣的話!卿且說說皇太孫為人如何?”宋濂回答說:“陛下既以臣為股肱,臣敢不肝腦塗地以報陛下?!皇太孫純仁至孝,是繼承大統之明主。”
太祖道:“仁孝就能居天位嗎?”宋濂道:“仁則四海愛之,孝則神鬼欽之,於居天位正相宜。”
太祖聽了,沉吟良久,說:“卿且說說四子燕王為人如何?”宋濂道:“燕王龍行虎步,智勇兼全,是個英雄。”太祖道:“英雄能居天位嗎?”宋濂道:“英雄才略能服天下,於居天位也很合適。”
太祖道:“如果有帝王之才幹,卻不能得居天位,那會怎麼樣了呢?”宋濂道:“龍必居海,虎必居山。帝王不居天位,是虛生也。從來天不生無位之帝王。”
太祖道:“帝王並生,豈能並立?”宋濂道:“並立固然不可以,然而天既生之,自然會有次第與先後。所以陳希夷見了宋太祖與宋大宗,有一擔挑兩皇帝之謠,就是這樣子了。”
太祖道:“廢一興一,或許能解決這個矛盾吧。”宋濂道:“天之所興,人豈能廢?”太祖道:“細聽卿言,很有道理呀,但朕胸中,尚未有個定局,國家或廢或興,或久或遠,卿可細細對朕說來。朕當躬采良策,以教子孫。”宋濂道:“陛下曆數萬年,臣亦不能細詳。”太祖道:“朕亦知興廢,古今自有定理,但朕顧慮長孫們自相殘殺,所以才這樣問的,誠望先生慎勿諱言。”
宋濂見太祖真心誠意切切諄諄,便一個勁兒地看太祖的左右侍衛,不敢馬上就回答。太祖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屏退左右近侍,說:“君臣一體,出卿之口,人朕之耳,幸勿忌諱。”宋濂道:“承聖恩下問,愚臣焉敢隱匿?但天意深微,不敢全泄露。姑且將重要的地方,說個大概吧。陛下察其大意即可,若觸犯忌諱,臣該萬死,望陛下赦之。”
太祖道:“直言進諫以使君王醒悟乃是大功至功,何罪之有?即使有罪,也當諒其心而赦之,卿可勿慮。”
宋濂於是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獻上,說:“此柬乃明曆也,乞陛下審視,然後就會明白其中的含意了。”太祖展開一看,隻見上寫著:
戊申龍飛非尋常,日月並行天下光。
煙塵蕩盡禮樂煥,聖人南麵金陵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