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住,看向慕容歸,暗夜裏,他一雙星眸如凝聚了天上的星光,微光暗閃,卻有令人移不開眼睛的魔力。
“你怎麼了?”他又問了一句,寧靜的夜色似乎溫柔了他的語調。
“我做噩夢了。”她低聲道。
“什麼夢?”他追問,星眸定定地望著她,安靜而堅持,似乎要弄清楚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我夢見走進一個陌生的村莊,村莊裏是沒有盡頭的一個接一個巷子,總以為即將走到盡頭了,門後又是一個巷子,怎麼也走不出來……”她又做了那個她剛穿越到古代時,在船上做得的那個噩夢。
無意中闖入的古代村莊,無盡的門和巷子,迷漫著陳舊的死氣,身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穿著像褪色照片一般的古裝,麵容呆滯麻木。
那時,是容四安慰了她,可如今呢?
她的心一痛,突然意識到,她對容四的感情,除了愛意之外,更有對秦墨聲情感的寄托,更有她在這個無意闖入的世界的依靠和依賴。
或許就是因為她愛得不夠純粹,上天才將他從她的身邊帶走了。
慕容歸靜靜地望著她,表情寡淡的臉上和眼眸中,卻奇異地表達出一種明了的理解和安慰。
“沒事的。”他說。
夏語初突然就哽咽了起來,那些淚,在失戀當天流過之後,就再也沒有掉過一滴,可此時,眼淚卻無聲地一串一串滾落下來。
一直沒有人安慰她,容二冷靜地讓她接受現實,何娘子甚至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用說其他人了,而她更是習慣了堅強,習慣了微笑,習慣了冷靜地分析和壓抑。
可是,如今有一個人坐在她身邊,用堪稱溫柔的語調對她說:“沒事的。”
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默默地承擔的痛楚,在有人安慰,有人明了時,那壓抑的情緒會突然失控。就像一個憋得漲漲的氣球,被針紮了一下,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發泄出來。
慕容歸從袖兜摸出一塊手帕,往她臉上遞了過去,在半空被夏語初接過:“謝謝。”她帶著濃重的鼻音,低著頭輕聲說道,用力壓抑哭泣的嗓音聽起來有些破碎。
慕容歸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會兒,默默地收了回來,他也沉默下來,一來是他從來都不會安慰別人;再則是心底那陌生的情緒,再次讓他困惑起來。
他覺得她的哭泣並不隻是被一個噩夢嚇住了,心裏隱約有猜測,卻不願意深入。
他想起了去年,她被他設計趕上了船,在病中,她就曾這般無助地哭泣,那時蹲跪在她身邊安慰她的是容四。
在容二小心謹慎地向他稟明想將容四外調時,他甚至沒有多問原因,就答應了容二的請求,他覺得他在許容四一個前程,可更多的原因,他沒有、也不願多想。
熟悉他的容二或許知道自幼聰慧的他心中不是沒有疑問,不是毫無所察的,但容二也隻字未提。
“我沒事了。”夏語初漸漸止住了抽泣,拭幹臉上的淚痕,醒了醒鼻子說道。
她覺得心裏好受了許多,胸口抑鬱了許久的悲傷和氣悶,就這樣隨著一滴一滴的眼淚流了出來。
低頭看了看她手上被搓成一團的手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髒了殿下的手帕,真該死,我明天洗好晾幹了送回來。”
慕容歸沒有做聲,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低頭盯著她手裏那一團在夜裏顯得有些模糊的手帕,臉色有些怪異。
詫異了一下,她頓時會意,訕訕然笑道:“下人弄髒了的手帕自然不能再給殿下用了,我明天給您做幾塊新的手帕可好?”
她小心地在暗夜中打量他看起來有些含糊不清的臉色,心裏也有些委屈,雖然我是弄髒了你的東西,可也是你遞給我的呀。
“隨你罷。”慕容歸語氣有些僵硬地甩下這句話,轉身進了內室。
夏語初忙將手帕掖在一邊,下了床,跟著他走進了內室,伺候他睡下,才退至外間。
重新躺在榻上,她聽見裏間隱約傳來慕容歸的呼吸聲,平靜悠長,卻又似乎比之前稍微重了一些,不過,她沒有在意,而是突然就覺得這樣的值夜也沒有那麼討厭。
至少在她深夜從夢中驚醒時,還能聽到另一個人平靜悠長的呼吸,那安然的韻律,神奇地平撫了她的心情,憑空少了許多孤獨感,收斂在黑夜中肆意蔓延的悲傷和不甘。
她閉上眼睛,甚至沒有刻意地放空思緒,便在那綿長平靜的呼吸聲中入眠。
裏間,慕容歸聽得外間的呼吸聲漸漸放緩和悠長,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輕手輕腳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汲鞋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