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百轉千回過了五百年。
五百年後,瑾譽即位天君,左側天後之位隻是擺著牌位。無論是議事,還是用膳,這牌位永遠相隨,未曾離散。縱然貴為天君,六界繁務紛擾,已不能夠如往常一般經常下廚做飯,卻依舊不會忘記在紫瑛的生辰之時,親自為她布滿一桌好酒好菜,仿佛還能看見她心滿意足地咀嚼,偶爾還會發出些吧唧的聲響,甚為可愛。
那時候的他,也不知道情到深處,淚流滿麵。一個昂藏男兒,一個至高天君的身份,終歸藏不住那滿是蒼涼的相思。他為紫瑛植下的牡丹花,越開越豔,因為當年他將紫瑛的屍身葬在此處,原就是牡丹花的真身,落在土裏最為安息。而他總是在月色靚麗的夜晚,立在花叢之中,也似乎會看見她紫色的裙裾飄揚而起的模樣,不大記得她跳過什麼樣的舞蹈,卻記得她低頭嗅那花香的模樣。
他會走到紫色的牡丹花旁,也蹲下,輕輕嗅。
通常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打攪他,然而長極仙翁卻踩著滾滾瑞麒,匆匆而來。長極仙翁站在花簇之外,衝著瑾譽行禮,工工整整地說道,“啟稟陛下,半月前凡間出了一件大事,我等愚鈍,不知如何處理,還望陛下指示。”
他皺了皺眉,懶懶地從那花簇之中起身,頭上還沾著一片調皮的牡丹花葉。他並不自知,踩得泥濘的雲靴,也不大在意,隨意拍了拍手,望著長極仙翁道,“看來若不是大事,也不會勞動老仙翁親自來這麼一趟了。”
“啟稟陛下,事情是這樣的。凡間那位長軒大人,在朝為官時,心係百姓安樂,建堤壩,防洪潮,興水業,富一方人家,衣食無憂。在長軒大人管轄之處,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十足是個好官。且其為人清正廉潔,節氣高然,卻也因得罪奸臣,在回府途中,與其妻女一並被刺客殺害。長軒夫人也是當地有名的善慈之人,經常施飯贈銀給窮苦潦倒之人,因而也十分得百姓之厚愛。為此,百姓哭其清正,求上天見憐。又為其一家三口塑了玉像,建了祠堂,拜祭。此番以來,地府難收,且問仙族如何處置。仙族翻其命數之簿,長軒大人與其夫人若是考慮位列仙班,也非難事。隻是,隻是,“長極仙翁說著,頓了頓,為難道,“他們的女兒,年紀尚幼,不過剛到牙牙學語的年紀。不說功德,若是別的,也,也著實找不到這小女兒的命數記錄啊!”
“怎麼會沒有命數記錄呢?”瑾譽也有些驚奇。
長極仙翁,點頭道,“可不就是,為此,老臣鬥膽去梨疆請了六界唯一一位占卜師穹盡為這小女兒卜算一卦。穹盡見了這個小女兒以後,卻連卜算一事也不再提,隻是擺手離去了。這,著實讓老臣等為難,還請陛下前去一看。”
瑾譽聞言,皺眉道,“一個小丫頭,沒有功績,便要位列仙班,著實是說不過去。縱然其父母如何好,頂多就是給她指一個好人家,轉生投胎便是了。”
“陛下,還是先見見那個丫頭,再做定論吧。”長極仙翁意味深長地說道。
瑾譽的眸光卻落在那一株掛著夜露的紫色牡丹花上,歎道,“今日夜色已沉,何況那株牡丹上的凝露若是取下,做一味沁錄膏來,明日清晨的時候奉在天後的牌位前,她應該會很高興的。她一向喜歡這樣清香的甜食,等朕先取了那些凝露下來再言其他吧。”
“可是,陛下,“長極仙翁欲再勸,卻被瑾譽拂袖拒絕,瑾譽吩咐一旁的婢子取來玉瓶子,重新踏入花族之中,又親自取來凝露。出來花簇時候,看到長極仙翁依舊畢恭畢敬地等在那裏,於心不忍,又道,“朕還要去製膏,恐怕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夠隨老仙翁去,老仙翁這又是何苦呢?”
“陛下請去,老臣在此處等,不擾陛下就是了。”長極仙翁應道。
瑾譽見他如此執著,便也不再相勸,往那廚房走去後,又同婢子吩咐,給長極仙翁搭了個棚子,時不時送一些茶點去,還送一張軟座,誤怠慢了他老人家。後來,天邊翻起魚肚白的時候,瑾譽捧著沁錄膏奉在紫瑛的牌位前,才踏出正殿來,看見長極仙翁靠在軟靠上打盹,也不忍心擾他,兀自走回殿裏,與紫瑛的牌位同坐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