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話]
冬日的陽光非常和煦，鋪灑在身上，像是披了一層薄薄的暖紗。鐵軌向著視線的盡頭無限延展下去，一直到與地平線交彙融合。
楊沫站在鐵軌的一側，張開雙臂搖搖晃晃地往前走。羅笑跟在身後，低著頭踩著他的影子，偶爾抬起頭來，有些擔憂地看了看他的背影。
從中午離開陸家老宅到現在，楊沫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羅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這個時候她才發覺，原來在殘酷的事實麵前，任何話語都是徒勞。有什麼堵在心口，悶得令人發慌。她漸漸彎下腰去，蹲在地上抱住了膝蓋，眼淚不受控製地噴湧而出，這是她認識楊沫以來，第二次如此肆無忌憚地流淚。
楊沫終於停下了腳步，轉身走回來，按了按羅笑的腦袋：“怎麼哭了？”
“我……我心裏難受。”
“你難受什麼？”
“因為你難過，我也難過。”羅笑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可是越抹，眼淚就越多，滴滴答答地瞬間浸濕了一大片。
楊沫輕輕笑了：“怎麼還是這麼愛哭呢，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以前？”羅笑抽噎著抬頭看楊沫。
楊沫蹲下身來，在她身邊坐下，用手指細細地擦去她臉上的眼淚，“其實我並不是難過。剛才我一直在回想著這十幾年來與我爸相處的點點滴滴。我爸平日裏很少在家，卻對我很嚴苛，小的時候，每次回來第一句話問的就是我的功課。那個時候，我很羨慕其他的孩子，能跟著爸爸一起出去玩，而我的爸爸麵對我的，總是一張刻板嚴肅的臉。”
“就像樓繁那樣？”羅笑吸了吸鼻子問。
楊沫一怔，繼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樓繁那是小孩裝大人。但我爸，那是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一種嚴謹與沉澱。小時候我就很害怕我爸，媽媽去世之後，這種害怕變成了疏遠。我終於找到了自己不必再害怕他的理由，那就是他對我媽的虧欠。一直以來，我痛恨著他對我媽的無情，怨怪著他對我的冷漠，也抗拒著他即將再婚的事實。但是如今看來，似乎這些都變得可笑了起來，我不過是個可憐的被收養的私生子，我能有這樣的生活，都應該感謝我爸的慷慨大度，而我卻還在沒完沒了地跟他鬧別扭……大家一定覺得這樣的我很可笑吧。”
“就算你這樣跟他鬧別扭，可他還是沒有告訴你真相，這說明，他也是愛你的啊。”
“你不用太擔心我，我還沒有脆弱到那個地步。”楊沫看了看羅笑，望著她認真地想要安慰人的樣子，於是忍不住將她的頭按進了懷裏：“有件事情，一直想告訴你。”
“唔？”
“上次說要做你哥哥的話，我想反悔。”
“啊？”
“現在我想申請做你的男朋友，可以嗎？
“誒——？”羅笑掙紮著抬起頭，看到楊沫臉上放大的笑容。
“男、男朋……”羅笑的舌頭開始打結，楊沫這算是告白了嗎？
“但是我們要做一個約定哦，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不可以再把我給忘了。否則我會傷心的。”
“再……？”羅笑不記得自己有忘過他呀。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楊沫自說自話，心情大好地將羅笑拉起來：“我們這就回去！”
“回家嗎？”
“對呀，得趕上今天下午的最後一班火車。我答應過的，會按時把你送回去的。”
“可……可是，”羅笑的聲音低了下去，“今天是我們兩個共同的生日……”她原本憧憬著能跟楊沫一起吹生日蠟燭一起許生日願望的，可是真的就這樣回去了嗎？
楊沫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那就等回去之後再補過好啦，我會買一個大蛋糕迎接你哦。”
“拉勾！”
“拉勾。”
火車到站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楊沫牽著羅笑的手出了站台，一眼便看見在門口等得心急火燎的王主任和羅笑父母。
王主任踏上一步剛要說什麼，便見羅母一個箭步竄上來，揚手便給了楊沫一個耳光。
聲音非常清脆，以至於許多路人都不禁駐足觀望。
楊沫被打得偏過臉去，黑夜中，發絲蓋住了他的半邊臉，沒有聽見他吭過一聲。
羅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懵住了，看了看楊沫，又看了看母親，聲音卡在喉嚨裏，發不出來。
羅父扶住羅母的肩膀，低聲勸道：“老婆，冷靜點。笑笑這不是平安無事地回來了麼？”
羅母並不睬他，掙脫了羅父的手，狠狠地盯住楊沫：“你就是楊沫對吧？”
楊沫轉過頭來正視著羅母，“私自帶羅笑逃學，是我的錯，我道歉。”他說著鞠了一躬。
“上次就覺得你麵熟了，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羅母喘了口氣道，“我怎麼也沒想到，居然就是你！”
楊沫皺了皺眉，不太明白羅母在說什麼。
羅父又在勸：“好了，老婆，我們先帶笑笑回家吧，別在這大街上鬧別扭。”
羅母又瞪了一眼楊沫，然後去拉羅笑的手：“笑笑，跟我們回家！”
羅笑站著不動：“媽，不能怪楊沫，是我自己不想回家。”
羅母身子一震：“你說什麼？”
“你又想送我去長期治療了是嗎？就因為我那天晚上跟你頂嘴是嗎？所以我才不想回去，我不想總是呆在那個四麵白色牆壁的地方，一次次地回答醫生們莫名其妙的問題！”
“笑笑……”羅母看著她，眼中漸漸蘊起了水霧：“笑笑，媽媽也是沒有辦法……媽媽也不想送你去那種地方，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