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夜飯,姑父開著車,把冉冉一家送回小區門口。這還是當年學校分的老房子,窄窄的小區門,“我們走幾步,你進去也掉不了頭。”目送半舊的帕薩特開走。冉冉搶在媽媽跟前推動輪椅。
呼出的白氣,在頭頂紅色的焰火下,也變成神秘的紅色,像喜燭,像燈籠。
“你表姐在外麵也挺辛苦的。”媽媽比冉冉慢了半步,帶點心虛地試探冉冉,“剛才你姑媽也說了。”
表姐比冉冉大兩歲,還在美國讀Phd,整天整天地泡在擺滿各種試劑的實驗室裏,蓬頭垢麵的,姑媽說起來就心疼,現在又聽說要延期畢業,五年的Phd,生生要讀到七年去。有幾次,冉冉中午還看到她QQ頭像亮著,算算她那兒都淩晨兩點了,問問在幹什麼,千篇一律的回答:在看論文,太忙,回頭聊。想要讀個博士出來,一定是辛苦的。
“是呀,幸虧沒去。”冉冉淡淡地撇撇嘴,每每這個時候,媽媽心虛得如同偷了東西被抓了現行的小偷似的,看在眼裏心酸,真的沒有這個必要,所以又轉頭衝媽媽笑。
看看輪椅上的爸爸,第二次中風過,饒是恢複了三年多,現在還隻勉強能走,能含糊地說話。當初剛做完手術清醒過來時,除了冉冉心裏清楚,他認識所有的人,思維都還在,看上去和植物人卻實在沒多大區別,心裏是淒然的,名刀親自動過的手術,結果卻是這樣的。
那時雖然是大四,學校卻還有寥寥幾門課,冉冉不能再不去了。走的前夜,從醫院回來疲憊不堪,冉冉正坐在床上用手機翻看郵箱,猛地,一顆心險些蹦出來,伊利諾伊大學芝加哥分校的物理實驗室終於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冉冉尖叫著衝進媽媽的臥室,隻連叫兩聲:“他們給我Offer了!”又蹦回房間和其雍語音。
其雍大喜過望般,在電話那頭愣了好久,“冉冉,我們可以在一起了!”雖然不是他所在的香檳分校,可這樣的結果已經遠遠高於他們兩人的預期了。偌大一個美國,從東到西,那麼多的學校,本來已經做好遙遙相隔的準備,兩人都已經計劃好一個月見一次麵,可以是其雍去找冉冉,或是冉冉去找其雍,也可以是兩人選個中點的城市相見。冉冉也是為了這才去把駕照考了,想著以後要獨自沿著州際公路開夜車,公路那頭亮著燈的屋子裏,有鄭其雍在等她,絲毫沒有惶恐。而現在,兩人能在同一個州,這個結果想都不敢想。
冉冉覺得自己的心情大概有幾個月都沒這麼舒暢過,懶洋洋像在雲端,趴在窗台上,聽電話那頭其雍傻樂嗬,“到時候就去芝加哥租個房子,我每天開車去實驗室。”
“別開玩笑了,單程得兩個鍾頭。”冉冉笑他傻。身後房門被推開。“你快去實驗室吧,回學校和你聊。”
冉冉房裏沒來得及開燈,客廳也沒有,借著主臥台燈灑出的一點光亮,冉冉隻看得到媽媽站在門口,沒有表情。她站在那兒沒有動,也不說話,但看得出來,她遠遠沒有冉冉高興,甚至是很不高興的。冉冉的興奮被莫名地壓下去一點,遲疑片刻,打開燈,她紅著眼,“冉冉,你還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