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媽媽這個人,陳安修見過不少次,和劉雪一樣的牙尖嘴利,有時候說話也很尖酸刻薄,當年因為酒店付賬那件事,還專程到奶奶麵前告過他的狀,他對這個人自然沒半分好感,但乍然聽到她這樣的遭遇,忍不住還是有些唏噓。他記得劉雪媽媽好像還不到五十。
“傷勢很重嗎?”話出口了,陳安修覺得自己大概問了句廢話,劉勝淮那樣的人想殺個人,怎麼可能心慈手軟,更何況還到了準備放火焚屍的地步。
章時年在浴缸裏抬手示意他過來捏捏肩膀,同時說,“還沒脫離生命危險,現在重症監護室裏。”
陳安修明白那意思,將手中的外套丟到外麵的洗衣籃裏,擼擼袖子走過去幫他捏捏,起初的震驚過去,細想有些事發現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劉雪媽媽的血會沾到章時年的外套上,是見過麵嗎?可是章時年為什麼會親自去見劉雪媽媽,為什麼劉雪媽媽會在燒死的前一刻被及時救了出來?或者說是恰巧?可是這世上有這麼多巧合的事情嗎?有些事情他不願多想,但不代表他什麼都沒有察覺。出身背景和成長環境的巨大差異注定了他們在與人相處和處理事情的手段上存在著不小的分歧。很多事上,章時年不願意和他多說,他也不問。有些是他無能為力,問了也是白問。有些是不想問,不能問。
就如同章時年不認可他所做的所有決定,但從沒隨意幹涉一樣。他做不到完全理解章時年的做法,至少可以做到不橫加指責。
“她應該不會死,是吧?”
章時年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並無任何的反應,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就在陳安修以為這人睡著,準備將人從浴缸裏拖出來的時候,章時年輕輕地應了聲,“恩。”
陳安修得到他的應承,手腳勤奮地幫他捏完肩膀,又殷勤地主動去幫他敲敲背,“其實我也不怎麼喜歡她,當年就是她帶著大肚子的劉雪到大伯家裏去鬧,非要逼著陳天齊和趙小涵離婚,然後和劉雪結婚,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有這麼個媽,劉雪是個善茬也不太容易。劉雪現在一步步的鬧成這樣,背後要說沒她媽的事,誰也不信。不過劉雪這事真的有那麼複雜嗎?”
“她不複雜,劉勝淮牽扯到了一些事。”
陳安修點點頭,“哦,我想也是,這事牽扯不到君毅吧?”
“不會。”
“不會就好,我今天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遇到蔣軒了,他和我說了些奇怪的話,是關於君毅的。”說完這些,他不待章時年回應,又把蔣軒的話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遍,“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清楚。”章時年的反應仍舊很平淡,聲音半點起伏都沒有。
“你怎麼好像根本不在意?”陳安修湊過頭去,試圖從章時年的眼中看出點什麼,可惜這人眼神都清清淡淡的,連多餘的情緒都不舍得施舍一點,“喂,給點反應行嗎?你讓我感覺我剛才說了句屁話。”
章時年抬起濕漉漉的右手在他的臉上抹了一把,“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轉告君毅小心的。”
陳安修冷不防被他抹了一臉的水,他報複心重,逮住章時年身後有穴位的地方狠敲了兩下,章時年酸疼地躲開,堅決拒絕他的服務,結果又被陳安修死皮賴臉地拽了回來。
浴室的局勢趨於平緩後,重拾剛剛的話題,陳安修說,“其實蔣軒這人,有時候做事,思考的是簡單點,但是他人不壞。”當初蔣瑤還有後來蔣偉明的那些事,換成是他,他也不敢保證就能處理地多妥當。
“你比他簡單多了。”
“我權當你是誇獎,反正咱家有你護著,隻要你不坑我,我過地簡單點也吃不了什麼虧。”大概很少有人喜歡天天勾心鬥角。
章時年心下微動,“你這麼相信我?”
陳安修在章時年的背後嘿嘿笑出聲說,“你少給自己貼金,我主要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兩個人在裏麵時間長了,噸噸現在又不在家,冒冒沒人陪他,大概無聊了,就顛顛地跑來推開門探個圓乎乎的腦袋進來,他見大爸爸在洗澡,他高興了,也要洗,他喜歡玩水,對洗澡這種事自然也就很熱衷。陳安修見浴室的地麵上濕漉漉的,不讓他進來,他也不聽,怕爸爸抓他,他順著離爸爸遠的牆根溜溜過來,到地了,穿著衣服自己就要往浴缸裏爬。
陳安修見他衣服都沾濕了,就將人提溜過來,三下兩下把他扒光光了,摸摸他光溜溜的背,然後塞進章時年的懷裏,“隨便給他衝兩下吧,他前天剛洗了,身上也不髒,不單獨給他拿小浴盆了。”
別人要給洗澡,冒冒難得老實一會會,他胖胖的一大團坐在大爸爸腿上,有人往他身上撩水,他就樂地笑,陳安修給章時年敲完背,又去給他揉揉胖乎乎的手腳。
這一夜平靜地過去,盡管陳安修的心裏並沒有表麵上的平靜、第二天章時年照常去上班後,陳安修知道這事瞞不住,畢竟陳天齊和劉雪的婚姻還存續,他猶豫著要不要提前和父母吱一聲,說吧,其實沒太大必要,而且這種血淋淋的事情總是讓人心裏不大舒服,不說吧,爸媽早晚會從別人那裏聽到,到時候流傳的就不一定是哪個版本了。
陳天雨最近都在家裏,陳安修就先和他通了氣,他的意見是,“說吧,簡單點,也不用說地太詳細了,就讓他們知道有這麼回事就行。劉雪這母女倆也是活夠了,竟然還敢去捋劉勝淮的虎須,劉勝淮自顧不暇,哪有閑工夫理會她們?她們這個時候去糾纏不放,不是上趕著找死嗎?”
“劉雪大概也是沒辦法了,最近在鎮上去要錢的人說劉勝淮那個公司已經人去樓空了,劉雪現在拘留所裏,她要是還不出錢來,這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她爸爸現在牢裏,她家的那些親戚都讓她得罪幹淨了,除了她媽誰還能替她走這一趟,而且不光是別人的錢,搞不好劉雪和她媽也有不少錢在劉勝淮那裏。”
陳天雨坐在陳安修的辦公桌對麵的沙發上,他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開開合合地打了兩下,然後開口說,“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就她們母女倆那脾氣,有錢不賺,晚上都得睡不著覺,不過事情已然到這個地步,說什麼都晚了,劉雪作到這個地步,我真是懶得再追究什麼了。”他以前恨劉雪恨地牙癢癢,就等著哪天劉雪倒黴了,他放鞭炮慶祝,可看劉家現在這樣,他什麼想法都沒了。他不同情劉雪,但也沒必要再上去補兩腳,砸塊石頭。
“你自己想開就行,不過說起來劉勝淮這人還真是心狠手毒,都到這個時候還敢明目張膽地殺人,可見平時也沒太把人命當回事。你那朋友那邊有消息了嗎?”
陳天雨點點頭說,“恩,他找到了兩個當年的證人,應該很快就能拿到部分確實的證據,如果這部分證據拿到手,就算不是劉勝淮的全部罪證,也保證劉勝淮不會活著出來。”
陳安修瞅著陳天雨說,“你那朋友還挺有本事的,這才幾天就找到證人了。”
陳天雨躲開他的目光打哈哈,“他沒本事,我就不找他了,我要是找個沒本事的廢品不是浪費時間嗎?”
陳安修見他還是不準備說,也不打算逼他,“你不說我就不問了,不過你這朋友這麼盡力幫忙,等事情完了,你看看怎麼謝謝人家,給點東西還是請人家吃頓飯,不管多好的朋友,人家既然幫了忙,多少的總要表示一下吧?或者他有孩子沒,咱給人家孩子買點東西。”
“孩子?”陳天雨撓撓頭,這個他也不知道,應該有吧,他記得向廷今年應該有三十四五了吧?應該結過婚了吧?不過他也沒聽大頭李提過,向廷自己也沒說過,所以結沒結婚,他還真是不確定,更何況孩子了。
“怎麼?你連人家有沒有孩子都不知道,那是你朋友嗎?”望望這朋友怎麼越看越神秘。
“朋友肯定是朋友,不過他出國很多年了,我很久沒見他了。”見大哥的眼睛都快狐疑地豎起來了,他不得不承認一部分事實說,“好了,我承認和他不是很熟,隻是以前我在外麵混的時候幫了他一個忙,他曾經承諾過將來我有事找他幫忙的話,他一定傾盡全力,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快忘了,要不是這次的事情確實棘手,我也想不起他來,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給他打了個電話,沒想到他還這麼給麵子。”
“看來你當時幫的忙不小,都快十年了,人家還記得還你情。”
“是不小啊。”救命之恩呢,還差點搭上他一條命。
“和腰後那兩道疤有關?”陳安修說完,看陳天雨的表情就知道猜對了。
兄弟倆自小一起長大,熟識對方的每一個微小動作和表情所代表的意義,陳天雨知道自己徹底暴露了,也沒垂死掙紮,痛痛快快把當年的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他說的簡單可不代表陳安修不能從他簡單的表述中推斷出當時的凶險狀況,“你真是瘋了,就為了那麼個不熟悉的人值得嗎?”
“當時不是年輕衝動嗎?要是換成現在,我指定自己先跑了。”當時年輕不懂事,對向廷那種大哥級的人物存在著莫名的崇拜。看到自己崇拜的大人物遇險了,腦子一熱就衝上去了。現在想想,那不是純屬找死嗎?他現在想想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那麼傻逼的時候。
事情都過快十年了,陳安修也懶得再對他進行什麼馬後炮的教育批評,“行了,這事我知道了,既然已經過去了,爸媽那邊就別嚇唬他們了,不過這種人咱們也惹不起,這事過去還是要盡量少聯係。省地再牽扯出什麼別的事情來。我看咱們的東西,人家也夠嗆有稀罕的,你自己斟酌著辦吧,有什麼需要的話,再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