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地俯望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滿是灑了陽光與水的陌生麵孔,卻沒有一張是那曾經熟悉的臉孔。
會不會,等她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變得一如樓下人般陌生?
“嗯,爺爺一直希望能找到他,我明天要飛美國辦事,半個月後才回來,到時我會去找他。”傅靖恒遲疑了一下,說:“童童,當年發生那件事情,那時你們還小,希望你現在已經不再放在心上。”
當年的事情,一直說不清道不明,靖童雖然曾經努力辯解過,但母親卻堅持是宗澈欺負她年幼無知,冒犯了她。
他當時不在台灣,不了解個中緣由,但仍在知道宗澈的消息後,第一時間告訴妹妹,希望她不會太過驚愕。
“真的沒什麼,那次真的是媽媽誤會了。”她再次說。
“那就好。”
掛掉大哥的電話後,好長一段時間,靖童的腦海空白一片。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覺得難以置信。
消失了整整八年的人,突然間就這樣出現了,這消息就像懸掛在天邊的雲彩,輕飄飄的沒有一點真實感。
她愕然了好半響,才如夢初醒似的,從茫然中清醒過來:心頭一點點地被喜悅撞開、充塞,隨之而來的還有莫名的酸澀。
是了,她牽掛了他那麼多年,好高興再聽到他的音信,知道他還好端端的活在這世上,懸掛已久的心,終於可以回到地麵。
她將自己投入了柔軟的床褥,把臉埋進潔白的枕頭裏,禁不住滿心的喜悅,盈盈地笑了出來。
阿澈阿澈……久違了的名字,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輕喚著。
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呢?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還記得她嗎?還是,已經將她忘記?
她已經不再是八年前,那個喜歡悄悄躲在窗簾後看他晨泳,在夜半隔著露台與他聊天談笑,在月下為他拉小提琴,在他酒醉的時候,糊裏糊塗地將初吻送給他的少女了。
她已經完全長大,有了自己的世界,更有了個非常愛她的男友,而且他們半個月後就要訂婚了。
而他會不會也有了心儀的女孩,已經將她淡忘?
所以他消失了那麼多年,所以他不肯回來看看她,哪怕一眼也好?
可是擔心的同時:心底也萌生了一股渴望,怎麼止也止不住。
她渴望再見到他,她沒有辦法想像那個青澀倔強的少年,會長成什麼樣子,渴
望的感覺充斥她的全身,她真的真的好想再見到他。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傅靖童都過得心不在焉,就連在演出的時候,她也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心裏頭有兩股力量在拉扯,一個聲音說——去見他去見他!他就在附近。
另一個聲音卻反對——不要去!子建在台北等你回去。
可是他和子建會有什麼衝突呢?她不過是去看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沒有什麼特別的。她試圖說服自己。
吃過午飯後,樂團成員在酒店大廳等著來接他們回台北的車隊。
樂團領隊走過來問她:“靖童,你今天怎麼了,好像心不在焉似的?”
靖童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勉強笑說:“沒什麼,昨晚睡得不太好。”
“對喔,我也是!這是什麼五星級酒店,夜裏樓下人來人往好吵喔!下次不訂這問了。”領隊抱怨完,看見樂團的車子來了,就說:“上車吧,回台北了。”
靖童盯著大廳外那一排回程的車子,腳步遲遲不能移動。
明知道這是不妥的,但最後,她終於還是無法抗拒內心強烈的渴望,打了電話給傅靖恒。
“哥,給我阿澈的地址,我想先去見見他。”興奮與不安在心中交雜,她的聲音微顫。
傅靖恒顯然有些驚愕,靜默了一下。
他沒有深究,隻是問她:“你確定?”
“是的,我確定。”她深呼吸一口氣說。
傅靖恒沒有再說什麼,報上地址。
“他在山裏開了一家溫泉旅館,最近都在那裏。你真要去的話,路上要小心。或者,我叫袁叔過去載你進山?”
“不用了,這樣太麻煩袁叔。放心,大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靖童笑說。
她已經二十四歲了,可是大哥仍然將她當作十幾歲的小女孩看待。
“對了,童童,你知道嗎?阿澈現在是‘縱橫地產’的最大股東。”傅靖恒突然說。
“縱橫地產?”靖童訝異極了。
傅家經營的尚林建設是北部地產巨頭,她雖然不插手,也不關心尚林的業務,但是每天在餐桌上,或多或少會聽到家裏男士們的討論,而縱橫地產這名字,最近聽得真不少。
“嗯,就是這兩年在南部突然崛起的一家地產公司。你大概聽過,台南縣政府計畫要發展旅遊觀光業,尚林標得了其中幾個大標,但是計畫區中心的幾塊大地皮,都不在縣政府手裏,而是歸縱橫地產所有,我們公司正打算去跟縱橫地產洽談。
你知道嗎?我昨天翻查縱橫的股東資料,竟然發現阿澈是它的第一大股東。還有,一個半月後,縱橫將召開董事會,已確定阿澈將入主縱橫地產。”
“喔。”靖童自認是經濟小白癡,聽得懵懵懂懂,但是聽大哥的語氣,她知道阿澈現在必然很了不起,“阿澈以前就很聰明,爺爺經常說他日後前途無量。”
“年紀輕輕就能夠做到這種地步,他真的是一匹大黑馬。就這樣吧,你自己小心。”傅靖恒讚賞一句後,便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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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樂團借了一輛車子,在酷熱的午後,傅靖童開車在環山道路上奔馳。
道路兩旁長滿了她叫不出名字的雜樹野草,不時有越野吉普車和旅行車迎麵駛來,載著一家大小從山裏的溫泉度假區離開。
熱浪滾滾而來,猛烈的陽光照在路上,連塵埃都漂浮在空氣中。車子的舊式空調在費力運轉了大半個小時後,終於徹底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