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死後不久,長安縣巡捕抓到了一名小偷,從贓物中發現了一隻西域進貢的玉枕。世所罕見的超級珍品,連皇宮中也不多見。小偷是從哪裏盜竊的?審訊時,小偷坦白說是從弘福寺偷出來的。由於當夜連續偷了幾間僧房,裝滿了兩口袋,記不清楚玉枕來自哪間僧房,更不知道房內住的是誰,叫什麼名字。事情非同小可,不能不引起縣令的高度重視。內宮的貴重物品,怎麼會落到一個和尚的手中?皇上的賞賜,一般不會用床上的東西,更不會隨意賜給沙門。然而弘福寺是欽賜的譯經場所,前去偵察得奏請朝廷批準。長安縣令感到棘手,便把案子移送到了大理寺。大理寺重新提審小偷,明察暗訪,查明玉枕是從辯機的僧房裏偷出來的。
李世民敕許玄奘在弘福寺禪院翻譯佛經,計有綴文大德九人,字學大德一人,證梵語梵文大德一人,以及若幹雜務和尚。所謂大德,就是知識、學業和品德兼備的高僧。辯機是從事譯著的綴文大德中最年輕最精幹的佼佼者。《大唐西域記》就是由玄奘口述,經他記錄整理出來的。他以生動的敘述、超然的想象和流暢優雅的文筆,征服了大唐天子。病中的李世民讀完該書,浮想聯翩,甚至打算去天竺做一次長途巡幸。大乘佛教的基本教義《瑜伽師地論》,據傳是法光菩薩請求彌勒佛口述記載下來的。瑜伽即指主觀、客觀與一切事物相應相融的境界,主張外境非有、內識非空的非有非空唯識觀,是法相宗最尊崇的理論。全書一百卷,於貞觀二十一年五月十五日開譯,二十二年五月十五日譯完。辯機翻譯了五十一卷至八十卷,共三十卷。其他大德一人翻譯多的不過十六卷,少的才四卷。
大理寺百思不得其解,享譽佛界的大德高僧,決不會也不可能去皇宮行竊。清楚莫過於自己,看來最好還是直接審問他本人。大理寺的官員輪番審訊,步步緊逼,連續發問。被逼到了盡頭、精神早已衰殆渙散的辯機,隻得如實交待,玉枕是高陽公主賞給他的。在場的人都驚奇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千古奇聞——公主偷和尚!——一方是當今聖上的愛女,一方是皈依佛門的沙彌。雍容華貴的公主偏偏鍾情於一個學僧,看破紅塵的僧侶卻破戒拜倒在公主的石榴裙下,你憐我愛,兩情相依,演繹出了一曲生命狂歡的愛戀樂章,成為振聾發聵而又催人淚下的風流豔史。
貞觀十一年,高陽公主由父皇李世民做主,下嫁給房玄齡的次子房遺愛為妻。我國古代,實行的是一套包辦婚姻製度。女子沒有選擇配偶的自由,完全聽從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公主的婚姻也同樣沒有自主權,一般都是由父皇當做高檔的獎品,婚配給寵臣或者寵臣的子弟。婚後難免出現性格不相合、感情不融洽等現象。高陽公主便是其中典型的一例。她生長在皇宮大內那麼一個特殊的封閉環境裏,從小又受父皇的寵愛,養尊處優,任性慣了。房遺愛卻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紈袴子弟,其貌不揚,蠻裏蠻氣,麵部滿是橫肉,肥大的鼻子還生著一顆顆肉刺。公主望而生畏,他又不懂如何俯就公主。新婚之夜便不歡而散,此後再沒有什麼肌膚接觸了,僅僅維持著一種表麵上的夫妻關係。情場失意,官場得意。房遺愛平步青雲,一躍而為堂堂的駙馬都尉,做了右衛將軍。他在外麵風花雪月,偷雞摸狗,隻要不觸犯皇法,誰也不會去管,要管也管不著。
到了第二年春天,飛花點翠,蟄蟲昭蘇,春風草長,好肉也癢。挨到春末夏初,高陽公主終於耐不住寂寞,跟房遺愛說了一聲,便帶著身邊的太監和宮女到京郊的領地去遊覽,去散心。天氣是醉人的溫暖,石榴花開,梨樹上殘留著嫩白的花瓣。土路上散落著狼藉的落花,有些還點綴在碧綠的草葉上。不遠處傳來柔和的嗡嗡聲,蜜蜂在花樹上忙忙碌碌地飛上飛下。一切都在動,都在變,都在飛揚。披著雪白蓑毛的鷺鷥三三兩兩地站在沼澤裏釣魚,燕兒拖著雙剪般的尾巴迎風斜飛。樹林上空飄蕩著黃鸝的鳴囀,甜亮、圓潤、清脆悅耳,純然在喚醒人們的情思和遐想。高陽公主微眯著眼睛瞧來瞧去,載行載玩,滿心舒展,恍若有人給她撫摸背胸一樣愜意爽快。來到一座草庵前,走累了的公主想進去歇歇腳,吩咐太監叩響了柴扉。門開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年輕的和尚。
“打攪小師傅啦。”高陽公主說,“我們坐一會兒,可以麼?”
“阿彌陀佛,”年輕和尚雙手合十,“施主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