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亮,大雜院的租戶盧永合就爬了起來。去年臘月二十二回的老家,到昨天回轉,都閑一個多月了。單單是閑著倒還說得過去,關鍵是不掙錢還要花錢,來回的路費,買東西,孫子的壓歲錢,二兒子的彩禮錢……去年賺的那點兒銀子一下子就見了底。這哪是錢?分明是心頭的肉啊!
盧永和把自行車推到院裏又找了一瓶廢機油,開始給鏈條上油。這自行車可不是一般的交通工具。沒有它,就隻能扛著椅子背著包出去做生意。四十四歲的人了,哪裏還有那個腳力體力呢!想到這兒,他猛倒了一些在鏈條上。似乎多倒一些就能讓這破自行車返老還童似的。
怎麼?今天就要出去嗎?我真是服了你了!大過年的!你看我,出了二月再出去!絕對的。哎呀!費那個勁幹啥啊?沒用的老盧!瞅瞅這自行車吧!除了車鈴鐺不響其他到處都響!還怎麼騎?買個新的算了!鄰居於金才打著哈欠從屋裏走出來熱情洋溢的和他打招呼。
老盧暗暗的撇了撇嘴。他和於金才雖然一個是河南一個是安徽,可職業卻是一樣的——戧菜刀磨剪子。老話說,同行是冤家。就算不是,心裏也有那麼一點兒不對勁。
老盧不喜歡於金才,同行競爭尚在其次,主要是他那個人“太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做事沒有個長性。
按理說,同行不出生意老盧應該高興才對啊!是的,本來是該高興的。問題是於金才出生意不多賺的卻比天天出生意的要多。老盧怎麼高興的起來呢!
做人,總喜歡要一點麵子,這無可非議。但是,你要麵子也得給別人留一點麵子。不能賺幾個錢就在別人麵前炫耀,那和拿刀子捅別人有何不同?
老盧很不高興。可是還不能說!說出來不合理,反招人嘲笑。所以,老盧每每會跟人家說:這個金才啊?唉!太懶了!我這麼說可是為他好啊!
聽者無不點頭。
老盧撇完了嘴才抬頭看金才,還送過去一個真誠的微笑:我哪能和你比呦!你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呢,雖然大兒子結了婚,有了房子,可還有二兒子呢!結婚,建房哪一樣不要錢啊!唉!有兒有孫,有家有室的就是苦啊!老盧說這話時一點也沒有愁苦的樣子,反倒是幸福之情溢於言表。好像這樣可以打擊於金才一樣。
於金才總說自己是一個堅定的單身主義者,所以毫發無損。不僅沒受到傷害,還倍受鼓舞,說:看看看,我說什麼來著,娶媳婦生孩子就是一件害人害己害國家害社會的事情。我是絕不會幹這種愚蠢透頂的事的。
老盧又失利了。黯然無語。
金才卻勃然而興,湊過來,蹲下身朝東廂房努了一下嘴,像彙報什麼機密大事一樣神秘兮兮的小聲道:又來新租戶了。三家,先說兩個單身美女。主房那邊一個,東三號一個。特別是東三號這個,嘖嘖,細皮嫩肉的,碰碰都出水!別不耐煩啊,你得聽我說,她是個賣的!雞,懂不懂?
雖然老盧這趟回家,錢袋空了,身體也空了,可男人的天性仍然讓他興趣盎然,問金才: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試了嗎?
金才難得的紅了一次臉說:這不是過年了嗎!
老盧樂了,你小子不過年也照樣過年!
正嘀咕著,東三號的門開了。一個煞是迷人的姑娘走出來。米色羊毛衫,緊身牛仔褲,高筒靴。加上塗抹得當,身材得當,硬是把老盧看得喉結上下滾動了若幹次。
那姑娘看到二人色眯眯的樣子,很是得意,扭了扭硬肢,拋了一個媚眼過來,雲一樣的飄走了。
金才拍拍失魂落魄的老盧問:小紅長得如何?
老盧點頭:嗯嗯嗯,得抓緊時間做生意了,等錢用呢!
金才很仗義的道:我這裏有,想用就拿!
老盧又點頭:甚好,甚好!咦,主房裏那個女的是幹什麼的?
金才歎氣:很少見麵,聽說是愛麗絲洗浴城的經理。我一直懷疑這種說法,哪個經理會到大雜院來住?標準也太低了!你知道愛麗絲吧?新市第一號洗浴城!據說是咱們韓副市長的妹妹開的。
老盧點頭道:我完全同意你的說法。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的。現在吹牛是一種時尚。反正又不要報稅……
剛說到這兒東二號的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