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技術時代的精神生活——答一位應屆大學畢業生(3 / 3)

樓:您在《數字和玫瑰》的序言裏區分了旅行者和旅遊者,您能再和我們談談嗎?

蔡:一個旅行者除了通常的遊覽觀光和增長見識以外,還帶有另外的目的,或者說懷有某種特殊的使命。雖然每個人本質上都有浪漫的情懷,但一個旅行者通常更願意細細品味旅途中的每個細節,而一個旅遊者則希望一切安排停當。我想,一個人的交往能力、文化涵養和求知的欲望,以及可以支配的時間多寡決定了他或她的出遊方式。在歐美各國,年輕的學子們都有漫遊的傳統,星羅棋布的青年旅店、各種各樣的優惠票價(26歲是一個界限)都在推波助瀾,近年來,日韓等國的青年也加入了其中。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中國的青年會成為這支隊伍的主力軍。

樓:我記得許多作家都喜歡遊曆,比如赫爾曼·黑塞,您認為旅行與寫作兩者之間是否有著一些秘密而友愛的關係呢?

蔡:秘密而友愛,這兩個詞用得好。不過既然是秘密,我也不大說得出來,隻能自己意會吧。在這裏我想談一點個人的看法,我認為中國文學一直未能進入世界文學的主流,主要的原因在於缺乏交流,語言的、身體的、目光的交流。還有一點,我們一直缺少受到普遍尊敬的在世人物,這樣的人物並非沒有,而是我們缺少寬容之心。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旅行正好提供了一種最佳的觀察和交流途徑。對一個作家來說,旅行與其說是為了尋找靈感,不如說是調整或保持自己的寫作狀態。

樓:您曾經說過,大多數優秀的人才是在縣城而不是省城或首都長大的,這是為何呢?

蔡:所謂的縣城如今大多已搖身一變為城市了。不久以前我看了旅法畫家趙無極先生的自傳,讓我想起已故的電影演員趙丹。從1921年到1933年,這兩個從未謀麵的趙姓男孩同在蘇北小城南通生活並接受教育,後來相隔兩年分別考入上海美專和杭州美專。前者成為我國有史以來最出色的電影演員,後者移居巴黎並成為馳名西方的中國畫家。藝術家尚且如此,科學家或其他方麵人才的成長更不在話下。一般來說,縣城裏長大的孩子比起省城或首都長大的更有抱負,再往下比如在鄉村出生的人需要接納或更新的觀念太多了。

樓:在這個技術或商業時代的今天,不少青年人對未來感到迷惘,您對他們有什麼忠告嗎?

蔡:我大學畢業的時候,社會階層還沒有分化,還沒有窮人和富人之分。不像你們,沒出校門就麵臨了許多誘惑,或者說是壓力。其實你們的生活條件比我們那時候好多了,但人總是不自覺地要作橫向比較。我覺得大家不妨把眼光放得遠一點,我相信,你們能看到的世界一定比我能看到的要美好。以住房這個目前最令人傷腦筋的問題為例,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再過十年或十五年,大多數人會遷往郊區,何必現在就把一生捆綁在一套昂貴的市內公寓上呢。當然,政府也應該有調控措施,例如,鼓勵建造帶家具或不帶家具的出租公寓,讓高速公路穿過市區,等等。總之,從某種意義上講,房價的上漲取決於青年人,當一座城市的青年人都急於想擁有一套舒適公寓的時候,房價自然會節節攀高。據我所知,大多數西方人把收入的四分之一以上用於旅遊或度假,這也是降低房價的有效途徑,因為民間的資金流失了。換句話說,我們犧牲了許多生活樂趣來自抬房價。同時,這也嚴重阻礙我們對未來的思考和向往。

附錄:

朗誦

銅錘敲響並不意味著豐收季節的到來

穿短袖襯衫的鋼琴師揮舞著手臂

在聽眾的感官全部打開之後

女主持用一種委婉的語調說話

可我們住在彩虹橋的那一頭

把洗淨的衣服晾在銀河樹的枝椏上

或許我們對地球已無話可說

各自駕著布蘭登堡門頂上的馬車離去

2004年10月,柏林-哥本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