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計劃失敗後,在逃亡中被他算計,他將逃生船的目的地設置到了火宿星,一個天宿人永遠無法抵達的地方,突破了靈魂牽引的距離,我們的身體就會漸漸衰亡,連靈魂都不得返航。”
“我雖不能動,感官卻依然清醒,所以他離開的每一個細節我都看得很清楚,”他低下頭詭異地咯咯笑了兩聲,“他的靈魂碎片就那樣消失在茫茫宇宙裏,再也聚集不起來,身為契子,他連對靈魂牽引的抵抗性都沒有契主強,你說可笑不可笑?”
嬴風被他笑得寒毛豎起,如果當年那個逐玥是偏執的瘋子,到今天他已經徹底喪失了人類的理智。他的腦子裏在想什麼,已經完全不能被正常人理解,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要麼把身邊的人逼瘋,要麼自取滅亡。
“嬴風,我承認雛態時迷戀過你,但隻能說刻在天宿人基因裏的忠誠代碼太強大了,連我這樣不純粹的天宿人都受它左右,即便是跟自己利用的人在一起,漸漸地也開始對他一心一意。”
“我相信他對我也是一樣,隻是無法放下心中的仇恨,對一個人又愛又恨,到底是什麼感覺?我想大概與當初你剛跟淩霄結契時,我對你的感覺一樣吧。”
他抬起頭,“嬴風,你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同我說過一句話嗎?你讓我不要插手你的家務事,就算你們毫無感情就被迫走到一起,你也從一開始就把他視作家人,就是從那句話,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你們。”
“我本來就跟你毫無關係。”嬴風直到這時才插嘴。
“你說得對,”逐玥接了下去,“我從一蘇醒就比別人弱,差距大得令我努力都無法趕上,人們不是嘲笑我,就是欺負我,與我差距最大的你卻在那時救了我。我對你的一廂情願從那時開始,無論之後再怎樣被人嘲諷欺辱,隻要躲進與你在一起的幻想中,周圍的一切便不那麼重要了,就連拳腳相加都不顯得那麼疼。”
他赤|裸裸的表白令嬴風不大舒服,但逐玥並不引以為恥。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很惡心,但確實抱著對你的幻想,我才能充滿希望地度過初等學院的每一天。我知道即便你救過我,心中一樣是對我瞧不起,就連我主動要求獻上心頭血都感到不屑,隻有與你旗鼓相當的淩霄才能獲得你更多的關注。”
“而我,沒有人正視過我,沒有人鼓勵過我,雖然我獲得了枕鶴的能力,甚至恢複了身為古天宿人的記憶,卻始終無法擺脫舊日的心理,不管在什麼樣的場合,不管麵對的人是誰,都不敢抬起頭來。”
“第一個對我說把頭抬起來走路的人,就是枕鶴,不管他是出於惡意的譏諷還是怎樣,至少他真正地、一點一點地改變了我。原本以為我的高等學院生涯會延續在璧空的日子,但卻在他的鞭笞下逐漸找回了自信,終於也能直視別人的目光了。”
嬴風這才意識到方才那些話,都是逐玥盯著自己的眼睛說出來的,這個對旁人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很多年前卻隻在他鼓起勇氣告白的時候短暫出現過,但哪怕那時也是閃爍不安的。枕鶴真的在逐玥身上留下了巨大的痕跡,嬴風終於知道前後兩段時期他最明顯的對比是什麼了。
逐玥閉上眼,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熟悉的聲音咬牙切齒對他訓斥道,你獲得了我的能力,還這麼畏畏縮縮的,連我都替你感到羞恥!
——不想永遠被人看不起,就抬起頭來走路,如果你自己都不能抬起頭,還指望誰會正視你!
“他是第一個看到我的人,”逐玥喃喃自語著,“可能我就是孤獨到了這種程度,哪怕隻是做到這樣,就足以令我心滿意足,基因代碼忠於彼此什麼的,都是拿來自欺欺人的借口。”
“而你,”他又緩緩睜開眼,“至始至終看到的人,也隻有淩霄一個吧,從某種角度上講,我們還真的有某種相似度呢。”
嬴風不想再聽他瘋言瘋語的追憶,他隻關心一個問題,“那你怎麼活下來的?”
“我?”逐玥輕描淡寫地說,“我在最後關頭被人救了下來,你一定也聽說過他們,就是幾千年前,移民去了火宿星的古天宿人的後裔。他們將不僅將古天宿人的種族血脈延續了下去,而且發展得人丁興旺、國富民強,這是當年的反叛軍,萬萬不可能想到的吧。”
“對於他們來說,我也算當年被迫利用孤星活下來的同胞,當初我在科學院出逃的好同事,早已偷偷複製下了孤星的代碼,更何況還有我的加盟,重塑人造人簡直易如反掌。”
嬴風一驚,“剛剛那些人,莫非……”
“沒錯,”逐玥坦然地承認,“我蟄伏了這麼久,就是為了給你們這致命一擊,我們創造出來的是孤星,是你們的初代版本,他們沒有感情,絕對服從,沒有靈魂牽引的存在,哪怕命令是自毀,也會毫不猶豫地照做。”
“所以這個人是你模仿枕鶴的樣子克隆出來的孤星?”嬴風無法理解,“你為什麼不給予他人類的感情,這樣他豈不是更接近你懷念的人?”
“感情?”逐玥不屑地重複了一遍,轉過頭迷戀地望著那張臉,隻不過這種眼神永遠都無法得到回應,“感情有什麼用?沒有感情就沒有背叛,他會永遠聽從於我,不管我說什麼,他都會不假思索地執行。”
他轉回來,“讓你們擁有了感情,是我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如果不是對人類的掌控能力太過自信,就不會發生創造者反被產物滅族的慘劇。”
說完這句話,他咧開了嘴,“不過一切也就到此為止了,你們從我的手上誕生,就在我的手上終結吧,失去靈魂之樹,沒有燈塔,靈魂牽引的症狀很快就會出現在每一個天宿人身上。你們會一點點失去行動力,直到徹底滅亡,那種感覺,我親身體驗過,就像蓄電池的電量慢慢耗光,我向你保證那種滋味,不會很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