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
昨夜夢中多少恨?細馬香車,兩兩行相近。對麵似憐人瘦損。眾中不惜搴帷問⑴。
陌上輕雷⑵聽漸隱。夢裏難從,覺後那堪訊?蠟淚窗前堆一寸⑶。人間隻有相思分⑷。
【注釋】
⑴“細馬香車”四句:宋祁《鷓鴣天》中有:“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簾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黃升《唐宋諸賢絕妙詞選》載,宋祁在繁台街遇內家車子,車中女子搴簾日:“小宋也。”宋祁回去就作了這首《鷓鴣天》,在京城傳唱開來,傳到了宮中。宋仁宗就稱宋祁為搴簾者。搴,撩起,揭起。
⑵陌上輕雷:陌上,路上。輕雷,形容車聲,參見作者《蝶戀花.百尺朱樓臨大道》注⑵。
⑶蠟淚窗前堆一寸:杜牧《贈別》:“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⑷分:名分,職分。
【今譯】
想起昨夜夢勾起多少恨?
夢裏我騎瘦馬她乘香車,
雙方漸漸走近。
對麵的她似乎憐惜我的消瘦,
不惜眾目睽睽下,
撩起簾幕把我問。
路上車聲如輕雷漸漸消隱。
夢裏難以隨她而去,
醒後哪能把她問尋?
窗前的蠟燭有心還憐我,
蠟淚成堆高一寸。
唉,人間隻有相思的分!
浣溪沙⑴
本事⑵新詞定有無,這般綺語太胡盧⑶,燈前腸斷為誰書?
隱幾窺君新製作⑷,背燈數妾舊歡娛,區區⑸情事總難符。
【注釋】
⑴這首詞寫一位女子因丈夫創作新詞而引起的心理活動,反映了一種文學創作上的體驗。
⑵本事:詩詞等文學藝術作品所本的事跡。
⑶這般綺語太胡盧:綺語,描寫愛情的溫柔纏綿的語言,胡盧,模糊難猜。
⑷新製作:剛寫成的詞作。
⑸區區:瑣細的意思,指私愛中的情事。
【今譯】
總想知道這首新詞有無本事,
但這樣纏綿的用語太模糊,
他燈前傷心腸斷為誰寫詞?
在幾旁窺視他新寫的詞作,
再背燈暗數我過去的歡娛,
私愛中的瑣細事總難相符。
秋瑾
秋瑾(1877—1907),清代著名女詞人、民主革命先驅,字璿卿,號競雄,自稱為鑒湖女俠,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人。清光緒三十年(1904)東渡日本留學,與留日學生一起從事革命活動,先後加人光複會、同盟會。1906年,因反對日本取締留學生而回國,在上海創辦了《中國女報》。1907年在浙江紹興辦大通師範學堂,暗中聯絡蘭溪、金華等地會黨組織光複軍,和徐錫麟分頭準備起義。因徐錫麟起義失敗而暴露了她的起義計劃,她被捕後堅強不屈,英勇就義,被孫中山譽為“巾幗英雄”。魯迅先生曾寫小說《藥》紀念她。她的詩、詞、文、彈詞被後人輯為《秋瑾集》。
滿江紅
平生肝膽⑴
小住京華⑵,早又是、中秋佳節。為籬下、黃花⑶開遍,秋容如拭⑷。四麵歌殘終破楚⑸,八年風味徒思浙⑹。苦將儂⑺、強派作蛾眉⑻,殊未屑⑼!
身不得,男兒列⑽,心卻比,男兒烈。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⑾。俗子胸襟誰識我⑿?英雄末路當磨折⒀。莽紅塵⒁,何處覓知音?青衫濕⒂!
【注釋】
⑴肝膽:比喻真心實意。
⑵小住京華:小住,短時間的居住。京華,京都,指北京。
⑶黃花:菊花。
⑷秋容如拭:秋容,即愁容。如拭,如同擦去淚水,顯出動人的悲楚。拭,擦淚。
⑸四麵歌殘終破楚:《史記.項羽本紀》載:項羽被圍困在垓下,“便聞漢軍四麵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日:‘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這裏指國家在外敵侵略之下,十分危機。
⑹八年風味徒思浙:八年,作者1896年結婚,1903年作這首詞,剛好八年。徒,徒然。思浙,思念浙江。
⑺儂:我。
⑻娥眉:女子美好的眉毛,這裏代指女子。
⑼殊未屑:殊,非常,很。未,不。屑,顧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