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白居易指出:“太宗憑借神武之姿,撥天下之亂。玄宗以聖文之德,致天下的繁榮。”從經濟方麵說,唐太宗撥亂反正,采取“與民休息”政策,使社會經濟得到恢複和發展;而唐玄宗則注重文治,貫徹富民政策,“致天下之肥”,把日漸發展的社會經濟推向繁榮階段。唐玄宗雖然沒有係統的活躍的經濟思想,但他與決策集團在實現“致肥”的過程中,留下了不少真知灼見。
“富而後教”。開元十二年(公元 724年),唐玄宗在製書中說;“人惟邦本,本固邦寧,必在安人,才能固本。”這些前哲至言,玄宗特別欣賞,說:“永言理道,實獲朕心。”那麼,怎麼“安存”百姓呢?他認為,重要的一條是“食為人天,富而後教。”事情過了九年,他又一次頒詔雲:“既富而教,奚畏不理!”
所謂“富而後教”,的確是唐玄宗的重要經濟思想。“富”,要注重物質生產;“教”,要注重儒家彝禮。這兩者之間有個誰先誰後的問題。古來多數統治者往往重“教”而以“富”為恥,存有“為富不仁”的傳統觀念,不怎麼強調百姓的衣食之、“富”。唐玄宗是個比較務實的君主,他把“富而後教”提高到治國的高度,既兼顧了富與教,又置富於教之上,很有管子的“倉廩實而知榮辱”的經濟思想遺風在富的內涵方麵,還有一個國富與民富的關係問題。天寶二年(公元 743年),玄宗在詔書說:“古之善政,貴於足食;將欲富國,必先對人好。”把“足食”富民擺在“富國”的前麵,體現發藏富於民的思想。因為隻有百姓富足了,封建國家賦稅才有源頭,皇室貴族官僚地主才有揮霍的物質來源。凡是開明的政治家,沒有不強調“家給人足”的重要意義。
唐玄宗對“家給人足”有一個逐步加深的認識過程。開元初,經曆王室多難的動蕩狀況,他隻是設想罷了,“思使反樸還淳,家給人足。”開元中,由於農業生產的發展,出現了“開元之治”,認識也就到達了新境界:“為國之道,莫不家給人足。”到了天寶時期,他總結了“臨馭萬邦,迨今四紀”的統治經驗,認為已完成了這個目標。溫飽無虞,人易自重,教易收效,就像他在《天長節推恩製》裏所說的:“衣食既足,則廉恥乃知”,就能實現“富而後教”了。
反過來看,“教”也能促“富”。所謂“教”雖然是指禮義,但並不全是空洞的理論,而是滲透到各種“勸農”的政策中去。早在開元二年(公元 714年),玄宗就督責州縣“仍加勸課,循植農穡。”過了二十年,再次強調:“農桑之時,不妨礙剝奪他們的時間,州縣長官,隨時勸課。”如果勸課無效,則輔之以猛,對於遊業浮墮與不勤稼稿者,則特令“懲肅”。這就從思想和法製兩方麵把致富的手段與目的結合起來了。
當然,發展生產是致富的最主要手段。唐玄宗和大臣強調:“贍人之道,必廣於滋殖”,就指民務稼穡,才能豐衣足食之意,反映了他的發展農業生產是致富的根源的思想。隻有把生產搞上去了,才能為公私提供足夠的消費財富;而勸農,就是催促農民發展生產的思想環節。由此可見,勸農致富的教育,在唐玄宗經濟思想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濟生人為意”。北宋著名的唯物主義思想家李覯,以前總結過“開元之治”的曆史經驗,指出:唐玄宗“為了安天下,濟生人為意,這就是為什麼所以興也。 ”所謂“濟生人為意”,就是“惠養黎民”思想的表現,這是開元時期經濟政策的一個特色。
開元元年(公元 713年)冬十月,玄宗親自接見京畿縣令,“戒以年成不好惠養黎元之意。”開元三年(公元 715年)盛夏,他身居避暑台榭,感慨道:“天其養生,在物最靈,惟人最貴。”天地之間人最貴,由此出發,自然地要引申出體恤思想;而從恤人思想又會引發“惠養黎元”的政策措施。具體地說,主要有災蠲賑濟與恩蠲惠免兩種類型。
其一,災蠲與“富教”有內在聯係。農民遭災,已成貧民,先要濟貧,然後才能致“富”,就是玄宗所說的;“將給小康,必弘厚貸。”在“必弘厚貸”方法中,設置義倉就有這個意思。他說:“義倉元(原)置,與眾共之,將以克濟這個人,豈徒蓄我王府。”義倉積穀,並不是為“王府”而設,作為防荒備災之用。這是取之於民、還之於民的一種公共設施;例如排除貪吏舞弊,不能不說是一種行之有效的濟貧救災措施。州縣除義倉外,有時也動用當地倉儲來幫助他們。如開元十四年(公元 726年)秋,全國發生水災加旱災,玄宗詔遣禦史中丞宇文融檢覆“賑濟”。至於京師逢災,則動用太倉賑濟。如開元二十一年(公元 733年),關中久雨害稼,京城鬧饑荒,詔出太倉米二百萬石,目的是賑濟貧民。這是京師無償賑災發糧最多的一次。
災蠲不局限於發放救濟糧,還有采取減免當年與來年租稅的措施。如開元五年(公元 717年),河北發生澇及蝗災,頒令不用繳納今年租。過了六年,河南府遭水災,玄宗下敕說: “(今)不支濟者,更量賑給,務必使他們安全的生存。 ”開元二十三年(公元 735年),玄宗於東都親耕籍田,特地下製雲,“天下諸州損免處,稅地先矜放,其非損免處,有貧乏沒有繳納的人,並一切放免。”
其二,恩蠲,一般說來,與災情無關,多屬玄宗喜趕上重大慶典時的特殊蠲免,頗具推恩意思,並不常有,但一旦恩蠲則遍布全國,惠及周流。開元天寶時期,全國性的恩蠲主要有三次:第一次為開元二十七年(公元 739年),玄宗加“開元聖文神武皇帝”尊號,下敕曰:“百姓間有時有乏絕,不自支濟者,應須蠲放和救濟。”第二次為天寶七載(公元 748年),玄宗受冊加“開元天寶聖文神武應道皇帝”尊號,大赦天下,百姓免來繳租庸。第三次為天寶十四載(公兀 755年),玄宗頒《天長節推恩製》,宣布“天下百姓今載租庸,並宜減半。”
以上所說的措施,反映了唐玄宗“濟生人為目的”,維護穩定的社會經濟秩序。蠲免賑濟雖然不是主要的、直接的致富的方法,但是仍算得上是間接的致富手段。正如玄宗本人所說:“比歲小有僭亢,頗非豐稔,遂使開倉賑濟,空圄恤刑,兼蠲徭省賦,所以得家給人足。 ”顯然,“家給人足”局麵的出現,也是跟“惠養黎元”的措施緊密相聯。
“男耕女桑不相失”。大詩人杜甫《憶昔》一詩稱讚“開元全盛日”時,尤其提到“男耕女桑不相失”。征之史實,並非虛語。這是唐玄宗經濟思想的主要內容。
我們都知道,男耕女織是封建社會小農經濟最根本的生產形態與勞動分工形式。耕桑及時,就會獲得豐收。曆來開明的政治家都強調“不奪農時”,唐玄宗也是這樣。他認為,“衣食本於農桑”,當不容忽視。“農事傷則饑之本,女功害則寒之源。”養民之道,必須以耕為本,輔以之織,使耕織一起進行,粟帛兼顧。要做到這個,一要不失農事,二要不妨農事。
怎樣做到不失農事呢?唐玄宗除了頒詔勸農外,還命禦史督察,去往各地,巡行勸課。直至天寶十三年(公元 754年),他還重申縣令須加視察:“至於上敷朝政,下字淳人,親其農桑,均其力役。”妨農的舉措莫過於力役,玄宗為了不讓力役擾亂人們,多次頒詔雲:“農功不可奪,蠶事須勿擾”,強調停止妨礙農事的“不當緊的事”。
當然,唐玄宗對農業的重視,其實是關心賦稅收入。因為封建賦稅的實物方麵,不外乎農產品與絲麻織品兩類,玄宗依仍繼承唐初的租庸調製,征收糧食與絹布。他關心男耕女桑,目的是防止小農家庭的破壞和逃戶的出現。他頻繁勸農,教誡官員切勿“擾以妨農”、致失農時,是與國家“錢穀不入,杼軸其空”,稅利損失是有聯係的。“男耕女桑不相失”,為農民創造豐收產品增加收入條件,也為國家增加稅收,可以說是公私兩利。這就不難理解唐玄宗把男耕女桑提到“為國之道”的重要地位,以及為什麼強調“勸農務穡,國政攸先”的目的。
“我無事而民自富”。值得注意的是,唐玄宗執政於王室危難的時候,他曾選擇摘取道家某些思想觀點來治理經濟環境,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早在唐睿宗時,諫富辛替否上疏陳時政,提出“以無為為妙,按照兩卷《老子》”來治理天下。當時尊崇道家學說的潮流,對太子李隆基很有影響。玄宗即位後,除了尊崇儒學外,還大力提倡道教,弘揚玄元的作風。他曾對輔臣說:“同歸清靜,共守玄默。 ”開元二十一年(公元 733年)正月,下令天下士庶家藏《道德經》一本,以此闡明“清靜”之政。爾後,又親自研讀並注釋《道德經》,總結了理國、理身的重點。
首先,根據經文,發揮了清靜致富的經濟思想。他引證經文所說:“我不做什麼而人自化,我無事而人自富,我喜歡安靜而人自正,我沒有欲望而人自樸。 ”這裏,將節欲、凡事簡易作為治國的起點。從主體的無為、無事、好靜、無欲,達到客體的自化、自富、自正、自樸,表現了道家“無為而治”的哲理。唐玄宗特地對“我無事而民自富”一句作了這樣的解釋:“上無賦斂,下不煩擾,耕田鑿井,家給民足,所以說雲而民自富。 ”這就是從道家思想中概括出的治國要領。
其次,要做到“我無事”,就必須“少私寡欲,以虛心實腹為務。”他引證經文曰:“不貴很難得到之貨,不見可欲”,不以珍物為貴,見到想要的東西之物,當作視而不見、望而不想一樣,不為小東西所動,當然知足為足了。人一旦知足了,就會沒有私心和欲望與虛心實腹。唐玄宗有八句道訣雲:“以不貪為寶,以知足為富。內保慈儉,外能和同。念身何來,從道而果。少私寡欲,夷心注元。 ”這就是從道家思想中總結出的治身之道。
第三,以《道德經》作為理國、理身的根本,是以“清靜無為”融會貫通的,折射在經濟思想上就是:“愛民者,使之突然死搏,役之不傷性;理國者,務農而重穀,事簡而不煩;則人的一生都安定,不言而化也。此無為也。”這裏,服役的百姓不受到傷害、務農去煩、使民樂生等三條構成了“清靜無為”的大體內容,為推行富民政策與勸農措施提供了理論依據。
綜上所述,唐玄宗孜孜不倦致力於“富而後教”、“濟生人為意”、“男耕女桑”以及“清靜無為”,自有很大的積極意義。雖然這些思想帶有虛偽的騙人的色彩,什麼“愛民”,什麼“少私寡欲”,並沒有那麼一回事,而且唐玄宗本人向來以多欲奢豪為特點,但是,仍然不能否定玄宗經濟思想多少付諸實踐而取得很大的成果。
凡是提到開元盛世的,幾乎沒有不引杜甫《憶昔》詩的。詩人讚頌說:“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百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都豐實。九州道路無豹狼,遠行不勞吉日出……”美麗的詩句當然不是實錄,但確實是盛唐的形象史詩。開元盛世,曆來有口皆碑。唐朝著名的政治家陸贄說:“朝清道泰,垂三十年。”北宋歐陽修在《新唐書?玄宗本紀》讚曰:“開元之際,幾乎是太平的。 ”明清之間的王夫之更從上下曆史的比較中,得出了如此的結論:“開元之盛,漢、宋莫及矣。”的確,開元時期社會非常繁榮,這是中國封建社會史上的黃金歲月。
社會經濟的繁榮。開元時期社會經濟的演進,大約分為兩個階段。
開元十二年(公元 724年)以前稱為發展時期。唐玄宗即位於危難的時候,麵臨著長期政局動蕩遺留下的各種問題,最要緊的是要采取各種措施來治理政治經濟環境。他限製佛教勢力,不允許新營佛寺,將僧尼還俗,目的是增加勞動力。一再頒詔體恤農民賑災,強調不奪農時,勸以男耕女桑。推行括戶授田,改革賦役,把流民列為編戶,安置農業生產。罷除冗吏,去掉奢侈浪費;罷不急之役,以待農閑。這些措施的綜合治理,都是以發展農業生產為中心任務而展開的。至開元十二年,取得了大豐收,就像群臣上言封禪所說:“年穀屢登,開辟以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