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生其實是跟陶鳴完全不一樣的男孩子,跟沈顧也很不同。但是三個人不知怎地就“成為”了好朋友。
他們在一起時一般是這樣的:
陰涼的大樹下、綠油油的草地上平躺著三個同齡小孩。
“我跟你說,今天灰灰來跟我告別,說要去鄰城一趟。”這是陶鳴。
“我跟你說,我今天解出了一道世界性難題,你爸爸還誇我了。”這是韓東生。
“Zzzzz……”這是沈顧。
韓東生爸爸帶著午飯來給三個孩子,又跟陶鳴聊起韓朝暉。
他說韓朝暉打小就敬仰陶鳴爸爸,十五歲時給陶鳴爸爸寫了封長長的信,懷著激動的心情等待回信。
結果一周,兩周,一個月,兩個月,都沒有等到。
過了三年,他被教授告知有機會造訪陶鳴爸爸的辦公室,於是心情澎湃,難以入睡。
然而那天他沒有見到陶鳴爸爸,卻在一個堆灰的角落看到一封沒開封的信。來自十五歲的韓朝暉的信。
從那天起,韓朝暉就總是咬牙切齒地說要“打敗數學界的神話”。
陶鳴有些聽不懂:“為什麼爸爸沒看他的信,他就說要打敗爸爸?”
韓東生說:“就好像你來找我玩,我明明在但卻故意不理你,你當然會生氣。”
沈顧睜眼看了看他,說:“他不會。”
陶鳴猛點頭:“對啊,我不會。”
韓東生掃了他們兩眼,指著沈顧說:“如果他不理你,你一定會生氣。”
“不會。”陶鳴搖搖頭,突然又“啊”地一聲:“我明白了,是難過,那樣的話我會很難過的。你小叔是難過吧?爸爸不理他,他就難過了。”
“誰難過了!”韓朝暉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仿佛氣急敗壞,或者說……惱羞成怒。
對上自己大哥和三個孩子的眼睛,韓朝暉有些憋悶。一個人走到屋外默默地點著一根煙。
其實陶鳴的父親一個很有魅力的人,尤其是在數學這一領域是絕對的王者,他能讓所有人跟隨著他步伐大步前進。他做起研究時的認真能打動所有人的心——否則當初被音樂界稱為女神的安絲就不會嫁給他。
然而相處久了,就會發現自己是被排除在“認真”之外的東西。
這種發現,無疑是很打擊人的,安絲接受不了,所以她先是開始冷戰,然後慢慢絕望,最終下定決心了結了這段婚姻。
那天下著雨,遠遠地、朦朧的,看得並不真切。
但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那個男人臉上出現類似於孤獨和悲傷的表情。
那個站在神壇上的男人,代表著國內學術界所有的希望,帶領著新的舊的學術研究者不斷向前,是不能停頓的。有些人可以失敗,有些人可以退卻,有些人可以停下來歇一歇,可是他不能。
他站得很高,而且身上背負著不僅僅屬於他自己的責任。
從那時起,“一定要打敗他”的念頭突然就變得更為堅定。
因為那個男人需要有人打敗他,需要有人接過他肩上的重擔。
隻有有人超越了他,他才不必那樣辛苦地熬下去。
韓朝暉知道自己是二流的,所以上躥下跳,打關係走後門,終於拿了不少獎項,終於在學術界占據一席之地。
然後終於可以靠著經營起來的人脈,慢慢改變國內學術氛圍。
終於可以讓那個男人離開那獨木難支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