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十七人 7
唐涵上前一步，低頭看著水麵跟著風蕩起層層漣漪，將兩人的倒影吹出一波波的曲折紋理。
他並沒有答話，弋傾文心目中的風析是唐涵所不能體會的，加上他與風析並沒有交集，妄自定論這樣的事，唐涵不會去做。
弋傾文並不以為意，徑自看著水麵出神，偶爾探手往水裏一抓便是一條紅鯉抓在了手心，然後再放走。唐涵站在他身後看了會兒，直到覺得再這麽下去可能弋傾文會蹲在這裏撈魚撈一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照眼下這光景看來，三日後的武林大會，風析必將成為眾矢之的，你難道一點不擔心？”
弋傾文抓魚的手頓了頓，一條魚立刻從他手心裏溜了走。
“擔心什麽？”隻聽弋傾文淡淡反問道，“二十四年前，那二十七個人圍剿唐纖不敵被唐絡設計抓走，關傾風樓什麽事？難道是傾風樓喂他們化功散？難道是風析用毒操控了他們？笑話……”
唐涵皺眉道，“但是江湖不會知道那麽多，何況二十四年前的事，已經沒了證據。即便武林大會當日，唐允願意為風析作證，隻怕也是枉然，那二十七人所涉門派想必不會輕易相信，更不會善罷甘休。”
“相信就相信，不相信……那就不相信吧，愛信不信。”弋傾文冷笑一聲，“我倒是希望他們能夠膽子大一點直接殺到傾風樓來，也好給傾風樓一幹人等回擊的借口，殺他個一幹二淨才好。”
唐涵聞言眼角一跳。他知道弋傾文的性子隨性至極也放縱至極，卻未曾料到他竟完全不將他人放在眼裏，簡直可說得上是目空一切了。
弋傾文忽然站了起來，轉過頭來對著唐涵問道，“昨夜文然有句話我便借用一下來問你，唐涵，”頓了頓，弋傾文若有所思地一笑，“你的信念又是什麽？”
我的信念……唐涵愣了愣，旋即勾了勾嘴角，卻沒有說。他的信念其實從一開始就很簡單，從唐左七人到唐門最年輕的族長，然後……然後他想成為新一任的唐門四傑，就像二十四年前上一任的唐門四傑那樣，不會效忠唐門，隻效忠門主一人。
而在昨夜，他已經找到能讓自己畢生付出的那個人了。
隻是這一切，他都沒有告訴弋傾文，甚至可能這個世上任何人都不會知道，即便唐涵這樣冷情冷意的性子，也會將年少時便承諾的誓言死守到今天。
就像昨夜那個人所說的，人人都有苦衷……人人也都有心心念念想要去做的事，而他唐涵想做的是事其實一直都是那樣簡單，簡單得甚至他覺得連提起都不必，簡單得即便他說出來，隻怕都不會有人信。
唐涵的沈默似乎在弋傾文意料之中，“你的信念，會與我們衝突麽？”他換了一個方式去問，果然唐涵立刻道，“不會。”
“很好……”弋傾文一挑眉，好像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既然如此，那我要與你談談文然身上的毒。”
“你是說，‘情裂’？”唐涵一點就通，隻是蹙眉說道，“論理說，你若是那夜不將‘情裂’轉移到他的身上，現在也不用這麽麻煩，恕我直言，這毒，你本不該這樣去解。”這二人交歡那夜，唐涵便就在畫舫頂上躺著望天，雖是無心，卻到底將兩人的糾葛恩怨聽了個遍。唐涵出自唐門，哪裏會不曉得“情裂”這麽霸道邪魅的毒，當時施文然主動提出要為弋傾文解毒時，他在上麵已經聽得心下不斷搖頭，隻是奈何身份不便，沒說罷了。
弋傾文聽後卻是長抒一口氣，低低一笑，自嘲道，“你是旁觀者清，自然會這麽說……我何嚐不知道，這毒要放在我身上，解起來不過就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唐涵不會懂，施文然是一個何其自尊的人，當初自己那樣對他，施文然不過轉眼一笑不置可否，甚至連一絲情緒都輕易激他不起，這樣一個心智堅定從不妥協的人卻甘願以身相待，為自己做到這樣一個地步，要他如何開口拒絕，如何開口……說一個不字。
其實事後想想，弋傾文也漸漸明白了施文然的用心。武林大會在即，既然唐榮開出的條件是一定要為唐門正聲，那麽與各大門派比試相拚便是顯而易見的事。然而眼下包括唐涵在內，他們三人之中，自然是自己武功最高，可偏偏“情裂”此毒上身，情緒就必須極力克製，而施文然所作所為已經明確地在表示，他不相信自己。
施文然不相信他在之後的武林大會上做到無喜無悲，心如止水。
不難看出施文然對自己有種莫名其妙的補償……從唐門施文然毀容之後，弋傾文就已經發覺，在兩人相處之中，即便施文然依舊平靜如初，可在一些方麵，他清清楚楚地感到施文然有意無意的犧牲。
他不知道施文然為什麽要這麽做，兩人之間若論一字“欠”，那也該自己來說，怎麽也輪不到他……
他越想越覺得不懂，不懂施文然到底在想什麽，然後越想不明白就越想對他好，好到有一天這個人會對自己傾心相對，再無隱瞞的時候……
而到那時候又如何呢……弋傾文暗暗一聲歎息，隻覺對上施文然，自己越發不像自己。
唐涵站在弋傾文身邊，看著他一會兒搖頭一會兒歎息，神情之間充滿苦澀無奈，便知有些事也許並不像自己說的那麽簡單，便繼續往下說道，“‘情裂’此毒分為兩層，分別針對男女。第一層守住男子節操，第二層克住女子貞潔，你把情裂通過這樣的方式轉移，那他現在身上的‘情裂’，便是那第二層。”
正如唐涵所言，“情裂”第一層隻能種在男子身上。此毒在江湖甚為有名，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情裂”隻停留在第一層時，對身體並無大礙，隻要情緒不要太過起伏，不經曆大悲大喜，兩個月後自動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