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十七人 9
隻見弋傾文字跡清俊,唐涵掃了一眼,那紙上所記載藥材已不下十數種,便道,“大凡□□侵入皆都腐蝕人體,深入五髒六肺之中,繞骨纏綿。然而所謂解藥卻隻是將□□所用之物以各種相克藥材化解,卻不知所謂五行相克陰陽調和,而毒難全盡,便是如此。”他隻是看了眼,卻知曉弋傾文深知毒經藥理,就說是爛熟於心也不為過。如今江湖大凡解藥皆出自於南安曲家,然而說是解藥,可是解毒不過七八分,不讓人死而已,要真正藥到毒盡,卻並非易事。
聽唐涵如此說,弋傾文也頷首道,“□□與□□之間尚且有相輔相克,更別說藥材與藥材之間……是以解開了一種毒,有時候卻是對另一種毒起到了助長作用。”邊說邊走到長桌另一麵,繼續道,“這藥方上共涉及藥材十七種,‘情裂’所涉毒物我差不多都分解了出來,這十七種藥材分別針對‘情裂’,一一相克,但是其中有兩味藥卻是不能放作一處。”
唐涵看著那張紙,點頭道,“不錯,‘神農本草經’中就有相惡六十種,相反十八種……你這上麵的芫花便不能與甘草混用。”
“麻煩的還不止這裏……”弋傾文回憶當時自己毒發時的症狀,淡淡道,“‘情裂’毒發時雖說催逼人的□□,可是發作過後全身筋骨仿若被打散了開來,我倒還好,畢竟隻是第一層,而文然身上的卻是第二層,強忍毒發過後必定筋骨疼痛至極,□□積壓腎髒倒流進體內,引發寒毒……”
唐涵聽到這裏,自然會意,接口道,“治愈筋骨疼痛,最好不過將當歸、牛膝、桂枝、杜仲、桑寄生、紅花、獨活、羌活、白芍等等共計十五種藥材碾碎煎熬服下……”唐涵邊說邊將手中那張紙翻到背麵,卻見弋傾文早已將這十五味藥材統統羅列了出來。
弋傾文似乎正等他說到這裏,出聲便道,“可是這桂枝,眼下酷暑盛夏,我到哪裏去尋這深秋時節的桂枝與桂花……還有那芫花,必須在冬盡春初,花未開盡前采摘,才最具藥效,此刻春天已過,桂花以及芫花,如何可得?”
唐涵沈默。弋傾文所言一字不差。有些中藥材的確可以暴曬去水經年存放,但類似桂花芫花這些依賴季節且花期極短的藥材,卻是行不通。但凡季節一過,價格便水漲船高,更何況過季的桂花與芫花,藥效著實甚微,還不如不用。
如果桂花尚且可免,不影響大局,隻作輔助之用,那麽芫花卻是萬萬缺少不得,即便強悍如傾風樓尚且也有難得之物……冬盡春初啊,那不是轉眼就過了一年?
而一年……誰能忍受‘情裂’此毒發作一年?唐涵已經難以想象。
弋傾文自然明白唐涵心中所憂,歎口氣道,“我邀你前來,是藥方上十七味解藥我尚未確定排序如何……金木水火土,肺肝腎心脾,一一對應,前後有別,分毫不可錯亂。”他並非對自己沒有自信,隻是事關重大,幾乎用施文然的性命在做押注,難保不出點差錯,此刻有唐涵在身邊,自是多了一層保障。
唐涵雖沈默寡言,但並不代表他不知人心,弋傾文是關心則亂,有旁人相助當然事半功倍,於是點頭,隨即也來到長桌邊,將紙平攤在桌麵上,細細看了起來。
隻是越看越覺得弋傾文此人深不可測,有些藥材用量簡直可說膽大妄為,根本就是險中求勝,饒是自己也未嚐敢用。一邊想著,唐涵一邊他將瓶中毒物倒在一隻小小的瓷杯內,再兌水稀開,方才湊近極小心的探舌一試,一次次記下味蕾感受到的毒素,然後提筆一一記下。
此時唐涵神情專注,蹙眉長思,弋傾文在旁見之,淡淡一笑,竟是連下樓都嫌麻煩,隨即轉身翻出窗外,提氣運功整個人從二樓直落而下,長衣寬袖一揚一蕩,堪堪落在樓閣之外,水榭之中。
回首而望,依稀能看見長長的牌匾上,那秀麗絕致的題字:文顧此意,來者傾心。
依稀能透過大開的竹窗輕飄的白紗,看見那道屏風上的三人成行,靜美悠安。
然而歲月如刀,刀刀催人心焦,如今再次站在這裏回憶當年,竟然那二人都已不在身邊。說不感慨是假的,說不難過是假的,說不悲傷,也是假的。隻是各自有各自要走的路,各自有各自要解開的結。除了自己,似乎紋染與風析俱不是兒女情長之人,弋傾文毫不懷疑他們會一往情深,會心有獨鍾,但在更多的選擇麵前,有時他們心中的那一絲信念就會變得尤為殘忍,生生阻擋在麵前,然後揮刀隔開,劃出鮮血淋漓的兩邊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