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血雨姿容 3
太多的血……唐涵隻覺心中頓時湧出一股蒼涼。其實他並不在意唐門流了多少血，他也不在乎為唐纖所選擇的那條路流多少血，他隻是不甘，不甘他們所受的不公，不甘江湖對唐纖的不公，不甘唐門對唐纖的不容。
唐餘生閉目良久，才抬眼去看施文然。施文然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他的對麵，靜默無聲，似乎就在等唐餘生這一抬眼。
“你剛才為什麽不用內勁逼我鬆手？”唐餘生剛才手扣施文然頸項之際，自然感受到這個人體內奔騰的內息，渾厚深沈，但不知為何，明明是這樣雄渾的內力，但又似乎根基不穩，但隻是內力相抗的話，也許自己真要撤手也未可知。
“你不想殺我。”施文然平靜地說，“殺人的眼神我看過很多，但不是你這種。”
唐餘生冷笑一聲，“你年紀輕輕，看你也不過二十上下，殺人的眼神你又能看過多少？口出狂言。”施文然也不與他爭執，反正他的經曆說出來恐怕除了弋傾文也沒有人會相信，所以多說無益。
“那這算是……”隻見施文然唇齒微動，輕然一問，“……你同意我剛才說的了嗎？”他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做糾葛，該說的已經都說夠了，如果唐餘生還是執意要找下一個唐纖，那施文然也隻能對他說一句抱歉了。
唐餘生一挑眉，此刻他已經恢複了情緒，淡淡道，“我並沒有認同你。”
施文然點頭道，“認不認同之類的，放到以後再說吧，反正我現在不過是三個月試用期，等試用過後唐門會不會正式錄用我，現在討論再多也沒用。”見唐餘生對自己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情緒激烈，施文然看似神色平靜，但心下也不禁鬆了口氣，到底唐餘生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而且唐餘生的身份及擺在那裏，不是唐涵和唐允能比的，加上連弋傾文都要尊稱他一聲四叔，說實話，如果可以施文然的確不想得罪他。
何況之後要走的路，要麵對的事，有唐餘生相助畢竟是件好事，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就算唐餘生不是朋友，但隻要不做敵人，對施文然而言，就是好事。
唐允此時心中有太多疑問。他本來以為施文然是唐纖的兒子，之前唐涵也告知他，此人名叫唐文然，如今莫名其妙竟然不姓唐……他眉頭緊蹙，突然問，“你不怕之後唐榮知道你不姓唐，便收回你唐門掌門的身份嗎？”
施文然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在意嗎？”
唐允立即道，“當然在意！”讓他甘願屈膝跪下道一句掌門的人，就隻有麵前這個人，但是他沒有想過，如果有朝一日，這個人不再是唐門掌門，那該如何？
他該如何？
唐允竟然一下子覺得心底一空，好像原來滿心懷著的東西就要隨著這一假設而全部落空。
卻聽施文然低低一笑，“其實是我前麵忘了說了……”話鋒一轉，施文然正視唐允，淡然說出一句話，“其實當時我闖唐中格三道重門前，就和唐榮說了……”
唐允一怔，“說什麽？”
施文然輕聲道，“說我不是唐纖的兒子啊……”他語氣悠緩，算是長籲了一口氣，眼角的視線掠過弋傾文，顯然弋傾文也被他這句話驚了一驚，似是沒料到原來施文然早在最初就已經坦然了身份。
施文然眼帶笑意，當時那個決定現在想來，果然無比正確。
“我和唐榮定下了一個約定，也做了一個交易……”施文然嗓音壓得有點低，“至於內容如何，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們，反正你們以後就會知道了，但就憑唐榮在唐門的身份，以及他與唐纖的情誼，你們應該相信他的決策絕不會危害唐門……”他說話的聲音很沈緩，那種平靜如水的口氣讓人聽在耳裏倍感舒心，身不由己地便就跟著信了。
唐涵卻在這時驀地開口了，“但這並不代表武林大會之後，等我們回到唐門，唐榮不會借此而收回你的掌門身份，萬一他要收回，你又如何自處？”
施文然聽後微微揚眉，這一揚眉，頃刻間風氣盎然，眉宇之間自由一分定奪，真是極為好看，“那我不讓唐門承認我，不讓唐榮承認我……我讓整個江湖承認我，你覺得怎麽樣呢？”
其實關於當時與唐榮定下的那個約定後，施文然便在事後想了很久，他一直在想，為什麽唐榮一定要讓他參加武林大會，還要在武林大會上為唐門正名。直到前不久他得知唐纖製出的銷魂依舊無解，以及唐絡被風析所殺，包括唐絡以化功散牽製旁人的事情後，他才慢慢琢磨清楚了唐榮的用意。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聽過樓爺談論起的，關於台北樓家與上海宮家背後的往事。
當時戰亂四起，國難當頭而世態炎涼，為了保住家族血脈，自然不得不違背良心去做一些世人所不齒的事，那些事當然造成了很嚴重的後果，可以說，宮樓兩家會有如今這樣的局麵，未嚐不是拜當年發國難財所賜。這就好比唐纖身為一門之掌為了揚名唐門而製出的銷魂以及化功散一樣，都是危害整個江湖的事情。
國家不會因為走私軍火、販賣鴉片等等而致富，江湖也不會因為銷魂、化功散等等而有所獲益，說到底，都是為了私利。即便唐纖的本意並非如此，他隻是想把唐門推到整個江湖麵前，讓所有人正視，讓所有人仰望，但到底是危害了，但到底這樣的危害一直延續到了現在。施文然相信這都不是唐纖所樂見的，也不是他當初製毒的本意，然而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沒有辦法控製的，不是說你不想，就真的可以不想的……因為事與願違這個詞，就是這麽解釋的。
而顯然唐榮也看到了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