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意難求(風析篇)(1 / 3)

番外:風析篇

弋傾文離開的時候,天氣很好,晴空一片萬裏無雲,抬頭能見大雁飛過,正值秋後。

然而高樓望斷,卻也是離人難留,這一走,風析想,隻要弋傾文不願,要再見麵就不怎麽容易了……畢竟這個世上如若要問誰最了解他,風析覺得,還是隻有自己。

既然不能挽留,便就隻能默送。

最後那一眼,是他站立於樓上的窗格邊,為弋傾文執手吹笛,娓娓一段無聲的道別,慢慢看著那道背影,一直從清晰走到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見。

天意難求(一)

這幾日,天氣一片晴好,風中有桂花的香氣襲來,擾人清夢。白衣映水,漣漪如幻,是一人倚塌而臥,四周暗香淡淡,混在桂花香之中,煞是好聞。

立秋來到“遺風塘”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致。

榻上的人凝神望著水裏的倒影,那倒影是一身清雅的淡黃衣衫,隨即微微一笑,“是霜降傳來消息了嗎?”

立秋姍姍來遲,一身風塵,站在自家樓主身後恭敬道,“正是。”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封信來,遞了過去,“樓主請見。”

那榻上之人自然不是別人,風析含笑接過,隨後便是展信一番細看。

其實那封信並不長,加之霜降性情平淡所以惜字如金,於是同往常一樣,這封信不過是一一概述了弋樓主這一個多月來的近況。隻是風析看得很慢,好像要從每一字每一句中讀出弋樓主的眉眼容顏,讀出弋樓主的脾氣性情,也讀出弋樓主的一片癡心。

時而微笑點頭,時而蹙眉長憂,讀著讀著,便又是風析一如既往的或笑或慮,直到把信翻來覆去讀了個透徹,最終也不過落下一句輕輕的歎息。

他聽到他們的風樓主歎息著說,“也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他才願意放下。”

放下。不是能不能夠放下,而是願不願意放下。似乎在風析的理解中,是因為弋傾文苦苦糾纏在唐紋染的選擇裏,耿耿於懷,而半點沒有回頭的意願。

立秋在旁聽了,一時忍不住,低聲說道,“樓主,立秋倒是覺得,世上最難放下的,就是情之一字。”

“這樣麽?”風析頓了頓,將信折好入懷安妥收好後,坐了起來,“立秋……”

“在。”

“你怨我嗎?”他抬起頭來,看著容貌端正,清秀俊氣的立秋,“怨我沒有將霜降留下。”

立秋一驚,忙道,“樓主何出此言?二十四殺對樓主的安排從無半點怨言,立秋怎麽會埋怨樓主。”

而這一番誠惶誠恐的措辭卻隻換得風析半晌無言,過了很久,風析對著眼前滿目秋水喃喃道,“這本就該是願打願挨的事,如今一個不願打了,另一個又要上哪裏找挨去?立秋你說人生自古唯情難放,可是這說也說了,做也做了,問心無愧也就是了……又何必這樣顧影自憐,傾文與紋染之間,本就談不上虧欠,不能強求的事,如果不能做到甘願放下,那豈非要心心念念一世?”

說罷,風析站了起來,那一身幽雅的馨香隨著那一站立刻深了一層,宛如浸在了這一汪碧水漣漪中,越發纏綿刻骨,“如果是你,立秋,你也甘願心心念念一世?”

立秋靜默良久,忽地笑了一下,“如若有朝一日,風樓主你尋得了能令你掛念之人……不知風樓主會如何相待?”

如何相待啊……風析仰首望天,而長天若洗,碧藍清澈,白雲層層疊疊過後是一片秋高氣爽,淡淡的桂花香仿佛嵌在了風中,描進了雲裏,伸出手來輕輕一挽,似乎就能將那份靜謐恬淡通通囊括在了手心中,真實而又虛空。

“如若有這樣一日,立秋……”

其實後來有很多時候,立秋的腦海中經常都會浮現出那一日風析所說的話,而每一次的回憶,都會令立秋一遍遍想,一遍遍的問,這個世上,真的會有能配上風樓主的人出現嗎?

不如換一句話來問,他們的風樓主,真的會如他所言,那樣疼惜一個人嗎?

隻是令立秋沒有料到的卻是,紅塵自古千百事,難以放下的理當是情,而身不由己的自然是緣。

“如若有這樣一日,立秋,也許沒有傾文那般執念,也許未必有紋染那份癡纏,唯盡力為之而已……至於這盡到何種地步,我也不知。”風析淡淡地說,淡淡地想,腦海中思緒萬千,閃過往昔種種片段,終於下了定論,“但凡隻要我風析能給的,必當親力親為,而如果是我不能給卻又是那人想要的,那我……”

“樓主會如何?”立秋問道。

風析回眸一笑,風中輕含著的芳香中,是他獨有溫柔,“那我便為他找一個,能給他這一切的人,然後護他一生。”

立秋蹙眉,似有不解,不解為何心之所係之人到了風樓主口中,竟能拱手相讓?何況連傾風樓都尚且無能為力的事,天底下還有誰能做得到?

“風樓主說的不能給……是指?”他問得小心翼翼又稍許帶了點試探。

而風析混不介意,徑自歎了口氣,“不能給的……有很多,注定不會是一個全心全意的風析……”隻見風析輕嗬了口氣,靜靜一笑,混著一些無奈,無聲深沈,“所以隻能是一個盡心盡力的風析,至於到何種地步……”話題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個點上,風析閉目細想了一會兒,最後低低地自問,“我也不知道,是否敢……”說著,他垂下了眼簾,細長綿密的睫毛闔在眼瞼之上,狀若蝴蝶,蹁躚欲飛,立秋看著那完美無瑕的側臉,一不小心便忍住了呼吸,生怕驚擾了那份靜若處子的俊美,生怕打斷了這輩子恐怕唯一一次能聽到的對白。

“敢不敢交付一切,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又敢不敢拚我所有也要求那一份周全……”風析長出一口氣,張開了眼,卻再沒有說下去。

立秋等了又等,始終都沒有等到答案,直到後來的某一天他才明白過來,有時候,哪怕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恐怕當真隻是敢、或不敢的問題。

天意難求(二)

風析第一次見到弋傾文的時候,自己才五歲,用後來的話說,也不過是剛能分清弋傾文是個妹妹還是弟弟的年齡。從阿娘手中接過那個小弋傾文時,由於太沈,小風析一個不穩,整個人向後跌去,風湘意一把將人攬回,拍了拍他的頭然後說,“這是你師弟,不過你得當他是親弟弟。”小風析一臉茫然,風湘意將兩個孩子摟在懷裏,“親弟弟就是,以後都要拚命拚命守著護著的,教他武功,教他學識,教他做人的道理,當然還要教他很多很多,不過不要緊,來日方長……”娘親的話從耳邊開始一直牢牢印到了小風析的心底,從此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