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奏”對波伏瓦來說,最後已談不上痛苦,隻是複雜罷了。但它發生與否,對波伏瓦卻完全不一樣。“三重奏”的發生,在西蒙娜看來,是一次情感教育的良好機會。經曆了它,每個人都受到了一次情感上的洗禮。對她本人來說,這種情感教育的最大結果是促使她獲得了精神上的獨立。在“三重奏”出現以前,波伏瓦在行動上可以說是獨立的。她可以獨自遠足、獨立工作、獨自承擔來自各方麵的壓力,然而在思想上、情感上,她對薩特卻有強烈的依賴性,她重視自己在薩特心目中的位置,關注薩特的想法,希望薩特來影響她的行動。但“三重奏”生活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觸動了波伏瓦的思想,使她不自覺地去尋找解決問題的出路。這就是西蒙娜與傳統女性的不同之處,自己解放自己,而不抱守殘缺,以哀怨來代替反抗。
西蒙娜·德·波伏瓦基本上於1937年開始了寫作,這也是她與薩特愛情關係中“三重奏”頻頻發生的時期。在她的寫作生涯中,薩特曾建議她把自己的經曆寫入作品。於是在1938年,在薩特的啟發下,西蒙娜開始以她與薩特及奧爾加的“三重奏”為背景,構思一部自傳性小說。這部小說於同年10月動筆,曆經近3年,於1941年終於完成,西蒙娜命名之為《女客》。小說描寫了一對年輕的情人弗朗索瓦茲和皮埃爾,他們出於同情收養了一個名叫格紮維埃爾的17歲的少女,並負責她的學業,充當她的監護人。這位姑娘就是書中所指的“女客”。這位女客拒絕接受弗朗索瓦茲和皮埃爾為她安排的前途,拒絕從事任何有意義的學習和工作,而隻願意按照自己的想法隨心所欲地生活。出於對少女的同情和憐憫,皮埃爾對格紮維埃爾關懷備至。然而不久卻身不由己地狂熱地迷戀上她。於是弗朗索瓦茲和皮埃爾遂嚐試了一種打破常規的生活,創造了“三人行”……
很明顯,小說的素材基本取材於波伏瓦、薩特、奧爾加“三重奏”的真實生活。書中的女主人公弗朗索瓦茲就是波伏瓦,男主人公皮埃爾就是薩特,而格紮維埃爾則是奧爾加。在作品中,波伏瓦將幾個月的“三重奏”生活中困擾自己心靈的萬般情感體驗凝聚於筆尖,將小說中獨特的組合關係下,充滿矛盾的人物之間各自的心理過程和情感衝突表現得淋漓盡致。特別是對小說中“三人行”的人際關係從親密的朋友,發展到產生妒意,繼爾到怨恨的發生這一過程,西蒙娜用細膩的心理分析方法作了透徹的分析,她還深刻剖析了女主人公弗朗索瓦茲那愛恨交織、欲語不能的複雜心態。當然,作為小說,波伏瓦對作品的結局也作了虛構化處理。在《女客》的結尾,女主人公受難抑的妒恨驅使,終於將房間裏的煤氣閥打開,以殘忍手段,將情敵格紮維埃爾謀殺。這顯然與現實生活中的“三重奏”的結局不相符合。但波伏瓦敢於在小說中,大膽地以自己為原型,將主人公塑造成一個謀殺者的形象,也無不反映出她那敢於蔑視社會道德的膽量。尤其是小說中,波伏瓦將弗朗索瓦茲在謀殺格紮維埃爾過程中的犯罪心理,挖掘得深刻、細致、真實、準確,無不襯透出她那種認真揣摩、記錄人物的情感、行為,準確把握和逼真刻畫人物性格心理的創作功底。
在《女客》這部作品中,波伏瓦幾乎傾注了她的全部心血和感情。因此這部作品中也包含了她所經曆過的、感受過的、體驗過的一切心態和情感。從某種程度而言,它是一部以文學形式表現出來的,西蒙娜·德·波伏瓦人生重要曆程的斷代史。但是,現實生活中的波伏瓦,無論是在情感還是在行為方麵,都超過了小說中女主人公的形象。她的真實生活要遠比小說中的形象,更具有啟迪和教育意義。
1936年至1939年的“三重奏”插曲過後,緊接著二戰爆發了,薩特被應征入伍。經曆了情感教育和戰爭風暴之後,西蒙娜和薩特的愛情又有了新的升華和發展。回首戰前的“三重奏”生活,雖然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相繼結束,但其中確實包含了一定的哲學性意義。從表麵上看“三重奏”隻表現出了男女關係的複雜性,它更多地涉及男女關係中,異性相悅的自然屬性一麵。然而,導致“三重奏”失敗終結的真正原因,也許並不是外部的因素,也不是生理學方麵的因素。這要涉及西蒙娜·德·波伏瓦與讓——保爾·薩特之間愛情關係的本質。西蒙娜和薩特所簽訂的愛情契約從本質上說,雖然不排斥對其他異性在男女相悅上的追求。但它更重在強調和維護雙方在精神上的自由和融洽。從西蒙娜和薩特一相識起,兩人就始終在追求目標、精神思想方麵尋求一致,而努力達到情感上的高度融洽和默契。這種尋求精神上的共鳴關係是他們愛情關係之所以得以鞏固和發展的基礎。而從“三重奏”失敗的事實來看,西蒙娜與薩特之間的精神合作關係也確實是其他關係所代替不了的。關於這點,薩特後來在其晚年的作品《七十歲自畫像》中曾提到過:他常把他確定的或尚未確定的思想向西蒙娜表達。因為唯有她對於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認識達到了與他同等的水平。他把西蒙娜視為最理想的對話者,他與西蒙娜總是處在對等的關係中。
盡管在西蒙娜與薩特後來的生活中,“三重奏”仍然還會出現,但無論現實中他們各自與其他情人的關係如何發展,西蒙娜與薩特之間卻始終保持著最初的愛情契約,終生相伴。他們在精神上是不可分離的。他們一生中,相互欣賞、相互理解、彼此寬容。正如薩特所言,他們不是兩個,而是一個“我們”。在20世紀的初葉,西蒙娜和薩特的契約式愛情,不僅給人們提供了兩性關係的新模式,而且也引發了人們對於男女關係、愛情關係本質的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