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鈐身把聖旨看了又看,說道:“這件事倒還真有些蹊蹺。上頭明知您老和吳帥是同鄉,理應規避的,卻還是讓去!這就不能不讓人多想一層,別是上頭有意這麼做的吧?”
李鴻章這時斷然說道:“不行,這等出力不討好的差事,本部堂是堅決要辭掉的。本部堂懶得去管這些閑事!”
許鈐身邊猶豫邊道:“辭固然要辭,但恐怕辭不掉。”
李鴻章坐下說道:“仲韞,你且說說看,這裏麵莫非真有什麼玄機不成?”
許鈐身答道:“大人容稟,下官想請教大人一句,大人可知道這吳帥的來曆嗎?”
李鴻章笑道:“他一個一榜出身的人,還能有什麼來曆?”
許鈐身一笑道:“大人不要心急,下官先給大人講一段故事,大人再下定論。”話畢,不慌不忙,慢慢講起來……
鹹豐二年(公元1852年),吳棠做邳州知縣。一天,河麵忽然停泊了一艘官船。他知道了,以為是哪位大員辦差正路過這裏,就拿了手本,腰裏掖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原是要作為拜客贄見①用的。他到了江邊,那船尚未起錨,他就打發人把手本和贄見遞進去,稱:邳州知縣吳棠來拜見大人。手本和銀票遞進去好大一會兒工夫,才有一個老媽子出來說:“我家少爺和姑娘把東西收下了,因有孝在身,就不出來了。奴婢替我家少爺和姑娘給大人叩個頭罷。”話畢,就跪在船板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便起身走回艙裏。
吳棠吃了一驚,細細一看,才見船頭飄著片白幡。便知自己弄錯了,卻原來不是什麼大員路過此地,而是一隻護靈回籍的官船。他當時懊悔得直跺腳,恨不得跳進船去搶回銀票。但他又一轉念頭,人情已經做成了,何必非要做個仇家呢?何況,見剛才老媽子的做派分明死者是個滿員,誰能料這死人的後代裏沒有出息的呢!吳棠回到縣衙後,終覺得這五百兩銀子花得有些冤,便著人去訪聽,這才知道,死去的原是安徽寧池廣太道惠征。惠征膝下一子一女,送他靈柩回籍的人便是他的兒子和女兒,而且歲數都很小。吳棠這才真正懊悔起來,眼見這五百兩銀子是打了水漂。
許鈐身講到這裏,忽然小聲問了一句:“大人,您老以為這蘭兒是誰?就是當初的蘭貴人,現在的慈禧皇太後!”
李鴻章見許鈐身神秘兮兮的樣子,不由撫須笑道:“仲韞哪,你適才講的這些,本部堂十年前就聽人講過。道聽途說,不足信。”
許鈐身說道:“大人,您老可以把它當成一個笑料來聽,但有些事情大人卻不能不細加揣摩。大人可以想想看,吳帥在鹹豐十年前是個什麼前程?兩宮太後垂簾後又是個什麼前程?”
李鴻章一愣,沉吟一會兒說道:“經你這一說,本部堂倒還真有些奇怪起來了。本部堂記得鹹豐十年的時候,吳棠剛被賞了個四品銜的徐淮道,沒過幾天又不知因為一樁什麼案子被撤委了。撤委之後的第二年,他便被賞了三品頂戴署理江蘇按察使,旋又賞二品頂戴署理江寧布政使,後又卸下布政使去署漕督。此後就青雲直上,直做到現在的總督大員。這樣一看,這吳棠這幾年升得是太快了些。那朝廷為什麼還要查他呢?這不是自己掌自己的嘴巴嗎?”
“大人,下官倒同您老的看法有些不一樣。下官以為,朝廷著您老走一趟四川,正是想讓您老為吳帥洗刷些罪名,還吳帥一個清白,也未可知。大人想想,是不是這樣呢?”
李鴻章沉吟良久,才揮了揮手道:“仲韞哪,你先下去。這件事啊,本部堂要好好思慮一下。”許鈐身急忙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