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官可以不做,法不可不改(12)(1 / 2)

袁氏家族自從以科舉發跡之後,其出名的男性長輩確實都是短壽之人。如袁世凱的叔祖袁甲三(1806—1863,袁家第一代進士)隻活了57歲;袁甲三的長子袁保恒(1826—1878,袁家第二代進士、翰林)死時年僅52歲;次子袁保齡(1841—1889,舉人)命更短,死時年僅48歲。袁世凱的本生父袁保中(1823—1874)死時年僅51歲,而其嗣父袁保慶(1829—1873)隻活了44歲。這種普遍的短壽現象,很可能成為袁世凱心理上的一種宿命,尤其年過50之後,他更是覺得自己進入了臨界期,恐懼成為他心頭上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他那麼急著做皇帝,很有可能存有把稱帝當作“厭勝”的辦法,以渡過他短命的一劫。

袁世凱曾說過他大兒子是殘廢,二兒子是假名士,三兒子是土匪,他如果做皇帝,實在傳位無人雲雲。這話似乎頗具誠意,不但使馮國璋信以為真,連當時駐華的美國使領館也信以為真。他們竟據之報向華盛頓白宮,說袁總統不會恢複帝製。但是,我國古人說:“知子莫若父。”其實,反之亦然。他那個有野心的大兒子袁克定,就不把老爸不恢複帝製的話當真。袁克定當然深知其父的真實心理。抓住袁家無人活過60歲的老傳統,直接或間接地不斷向老頭子明言和暗示:這一不祥的家庭命運,隻有做了真命天子才能衝破。另外,他更製造出無數中國傳統帝王最容易用來欺人自欺的所謂祥瑞、所謂顯聖等以突破迷信老人的心理防線,使他深信稱帝乃天意。例如此時湖北某地發現龍骨,長數丈,上書者言之鑿鑿。事實上,或許就是一種恐龍遺骨,是實有其事,使袁氏不得不信。還有更荒唐的真龍顯聖的笑話,說某次袁世凱午睡方醒,家童以總統最心愛的玉杯進茶,竟失手把玉杯摔得粉碎,說是在床上看到一條五爪金龍,驚恐之下,才摔掉玉杯的。這些荒唐故事,可以肯定,都是出自袁克定的巧妙設計,但都是袁氏心理防線最弱之時,最能接受的莫大安慰。這樣,袁克定順著袁世凱的心理,步步設下陷阱,促使老頭子跳進火坑,改總統為皇帝,以為他將來可以君臨天下做好準備。朋友,千萬別小覷了這些今天令人聽之發笑的封神鬼話,要知道,在那個迷信盛行的年代,在適當的關口,那些原在天堂、地獄之間徘徊的政客,何擇何從,往往就會因它而決定於一念之間呢。

寫到這裏,筆者忽然想起了曹雪芹《紅樓夢》中的《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想起了曹雪芹《紅樓夢》中的《好了歌注》: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是啊!人生不就是一首榮枯悲歡的歌曲嗎?隻要你不是上帝,你就一定會有“走麥城”的時刻。既然如此,為何不早早醒悟,還要去苦苦追求呢?

仔細想想,袁世凱在終身大總統的任上,如果不是想多增壽幾年,不是為了後代子孫考慮,不去觸犯帝製這個雷區,也許,他的榮華富貴還會長久一些,他的統治也許就會慢慢地穩定下來,可惜,人一旦被欲望衝昏了頭腦,就會把自己視作上帝,自以為無所不能。其實,不過是一葉障目、身陷迷局罷了。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卑微的人類永遠隻能是上帝的奴仆。誰不服這個理,誰要較這個真,誰就必然會輸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