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祖製,非皇室不準賞用紫韁,滿漢大臣功勳再大,若非賞恩休致,亦不準用紫韁。執紫韁乘馬,逢王爺無須下馬。百官若逢執紫韁者,上至一品大員,下至未入流,不僅要為之讓路,還須跪地行大禮請安,待執紫韁者過後才能起身。
李鴻章不是皇族一脈,雖在朝廷看來立有蓋世奇功,但並沒有賞恩休致。未休致亦非皇族而賞用紫韁,大清立國百年,有此恩典者僅幾人而已!
直隸各地大小官員,齊到保定為中堂大人賀喜,趙蓮與小紅也在府裏為他慶賀。李鴻章當著趙蓮與小紅的麵,撫須說道:“你們忘了老夫今年多大歲數了,老夫今年整滿六十六。六六相逢,六六大順哪!老夫的一篇折子,換來一根繩子,值啊!”小紅見李鴻章說這話時,眼裏卻流出兩行混濁的淚水。見此情景,小紅鼻子竟然也跟著一酸。
一天晚飯後,李鴻章對盛宣懷發感慨道:“老夫預計,在六十六歲的時候,把北洋海軍兵船,添購到三十之數。如今,老夫已經六十六整歲了,虛歲六十七了,可我北洋海軍的兵船數,仍是二十五艘!朝廷未讓老夫把兵船湊夠三十之數,卻賞給老夫一根拴馬用的紫韁繩!悲耶?喜耶?”李鴻章的眼裏,再次流出了淚水。
一晃,光緒二十年(公元1894年)到了,李鴻章已整滿七十一歲,虛歲便是七十二了,而此時的慈禧皇太後也正逢六旬萬壽。大典的日子越來越近。
大典選在正月初二這一天舉行。大典之前,朝廷特意向各省督撫下旨,不準離任進京,但各省孝敬一項卻不能免掉,因為這畢竟是皇家斂財的一次機會。是機會就不能錯過,錯過了可惜。
李鴻章自然也盡其所能,為太後置辦了一份壽禮。因不準督撫進京,他便準備讓小紅押著禮品替他走一趟京師。不管怎麼說,小紅也是太後身邊稱心如意之人。可到臨上路的時候,他卻忽然發現,自己這事做得有些欠妥。小紅是宮裏的人不假,可她現在畢竟是自己的侍妾;讓一名侍妾去祝壽,不是分明在說,太後本人也不是正宮嗎?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忙讓小紅下車進屋去歇著,又臨時委派了一名候補道,這才把心完完全全地放進肚子裏麵去。
大典的這天,李鴻章同以往一樣,帶上境內的大小官員,麵北跪倒,遙祝太後六旬萬壽。儀式尚未結束,卻忽然接到聖旨。
旨曰:“文華殿大學士直隸總督例兼北洋通商大臣賞用紫韁李鴻章,公忠體國,晉讚綸扉,輔佐中興,嗣在北洋二十四年,功勳卓著,著加恩賞戴三眼花翎。欽此。”
李鴻章接旨在手,卻是再難把持,眼裏撲簌簌落下淚來。他麵北謝恩的時候,口裏連連說道:“老臣有何德何能,要賞戴三眼花翎啊!”
李鴻章如此激動不已是有原因的。花翎非尋常之頭飾,大清入關初期,唯有功勳及蒙特恩者,方得賞戴。鹹豐後,凡五品以上,雖無勳賞亦得由捐納而戴一眼花翎;大臣有特恩的始賞戴雙眼花翎;宗室如親王、貝勒等,始得賞戴三眼花翎。
試想,一名漢官能破格賞戴三眼花翎,是多麼榮耀的事情,又會讓多少人眼紅!要知道,醇親王、慶親王、禮親王三人,現在還僅是雙眼花翎!李鴻章之功名到此可謂極至矣!
就在大清國為太後六旬萬壽舉國歡慶的時候,屬國朝鮮卻爆發了聲勢浩大的東學黨起義。而暗中支持者,正是島國日本。
日本料定朝鮮必向大清國求援,大清勢必答應出兵朝鮮,因此定下出兵朝鮮、挑起中日軍事衝突的方針。
果不其然,大清國三品記名海關道駐朝總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袁世凱,見朝鮮形勢危急,急電告總理衙門,請派兵入朝穩定形勢,朝鮮國王也發報向中國求援。
袁世凱在同日給李鴻章的電報中這樣寫道:“頃日譯員鄭永邦以其使令來詢‘匪情’並謂‘匪久擾’大損商務,諸多可慮,韓人必不能了,愈久愈難辦,貴政府何不速代韓‘戡’……我政府必無他意。”
袁世凱在電報中陳述了日本國的態度,希望中國出兵,謂“必無他意”。李鴻章把袁世凱的電報急遞總理衙門。光緒帝連續接到總理衙門轉遞的朝鮮電報,急召戶部尚書翁同龢進宮議事。
翁同龢進宮後,當即向光緒帝建議,著李鴻章速向朝鮮派兵。
光緒帝對翁師傅從來都是言聽計從,當下便傳世鐸進來,讓軍機處擬旨,著李鴻章快速向朝鮮派兵,不準延誤。
李鴻章接到聖旨的當日,即飛檄淮軍葉誌超所部兩千人,乘兵輪由朝鮮牙山登陸赴朝。
李鴻章隨後飛檄劉銘傳一部九百五十餘人,雇用英國高升號輪船,亦由牙山入朝。
總理衙門接到淮軍葉誌超部登輪赴朝的消息後,即按著中日《天津條約》的條款,將中國出兵的信息通報給日本駐華公使館。日本隨即以“保護日本駐朝使館和僑民”的名義發兵朝鮮,幾日光景,兵力竟達一萬人左右,是中國出兵的幾倍。
光緒帝得知日本亦出兵朝鮮的消息後,不敢再召翁師傅入宮,而是擺駕進園子來向太後稟告。太後略一沉吟,當即吩咐道:“你還愣著幹什麼呀?快讓軍機處去給李鴻章送信,讓李鴻章進京來想辦法!”
李鴻章帶上小紅姑娘飛速進京。進京的當日,他便同著慶親王以總理衙門的名義,照會日本駐華公使館,要求日本“如已派兵保護官商,斷不可多,且非韓請派,斷不可入內地,致華日兵相遇生釁”。
日本公使館很快複函總理衙門,稱:“就派遣軍隊來說,除依據《天津條約》行文知照外,我國政府唯有按照自己的意圖行事,因此關於兵員多少及其進退行止,絲毫沒有受中國政府牽製的理由。”日本人的態度,出人意料地強硬。
李鴻章見日本不予理睬中國的警告,隻好約見俄 國駐華公使喀西尼,希望借助第三國的力量來調停此事,迫使日本同意從朝鮮撤軍。
喀西尼聽了李鴻章的陳述,當即表示:“俄韓近鄰,斷不容日妄行幹預。”李鴻章大鬆一口氣,當即趕回總理衙門,把俄公使喀西尼的話陳述一遍。
慶親王聽了這話自然大喜,馬上便把李鴻章活動的結果,奏報給光緒帝和園子裏的太後。
光緒帝聽了慶親王的話,沉默不語;慈禧太後聽了慶親王的話,緩緩道:“李鴻章就是李鴻章,無論多麼難纏的事情,隻要交給他去辦,他總能給你料理明白。那些想扳倒他的人,我們就不要理會了!”
當晚,在賢良寺的臥房裏,小紅一邊為李鴻章捶背,一邊問道:“老爺,看您幾天來匆匆忙忙的樣子,從這家使館出來,又進那家使館,好像很怕倭寇啊!咱大清既有淮軍又有旗營,還有海軍,怕他們幹什麼呀?不就是打嗎?”
李鴻章長歎一口氣道:“小紅啊,你不懂啊。大清的事情,老夫比你清楚。這幾年,自打那個伊藤博文當了日本的首相後,該國便大肆增強武備。經方駐日多年,深知其根底。據經方講,日本兵已經全部換用了西洋製造的最新式槍炮,精銳無比,可以一次同時打出幾顆炮彈。”
李鴻章喝了口茶:“我大清從光緒十四年停議添購兵船,以後就再沒有從西洋大量購過新式槍炮,用的都是我大清各省槍炮局自家製造的老貨。現在淮軍手裏的槍炮,已落後日本多年,如何迎敵呀?老夫從十四年停購兵船後,就幾乎年年上折,懇請購進一批西洋最新式槍炮,都被皇上駁回了。兵船、槍械不購也就罷了,兵船上用的炮彈總該備足了吧?也不準添購。現在我北洋海軍,每艘船隻備有七發炮彈可供實用,其他的全是教練彈。海上交戰能否趨避,應以船行之遲速為準。”
頓了頓,李鴻章又接著說道:“老夫詳考日本海軍,該國目前擁有可用於交戰的新舊快船二十一艘,而我北洋海軍可用者,隻鎮遠、定遠鐵甲船兩艘。濟遠、經國、未遠三船,雖能巡洋,但行駛不速。致遠、靖遠二船,僅能一點鍾行十五六海裏。現在,西洋各大國講求船政以鐵甲為主,必以極快船隻為輔。如今日本海軍船隻,最快者能行二十三海裏,慢船也能行二十海裏左右,均為光緒十四年我停購以後,該國從西洋各國訂造。船上炮彈情形更不用說了,肯定充足。”
李鴻章長歎一口氣:“小紅啊,老夫當初奏請加強海防,設立水師,其實防的就是這個島國呀,但防來防去,還是落後於他。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李鴻章閉上眼睛,沉默了許久:“皇上親政以後,每事必問翁同龢。翁同龢說怎麼著,皇上就怎麼著,真是一絲一毫都不差。太後雖然還在訓政,但畢竟住在園子,不能事事都過問。現在皇上除了罷黜大臣還不能做主外,其他的事,太後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老夫聽人說,翁同龢幾次向皇上建議把老夫攆回家去,說老夫老邁昏庸,屍位素餐,又常常和外國勾搭,賣 國求榮,讓老夫給好人騰地方。這好人是誰呢?就是他翁同龢。翁同龢是鹹豐狀元,又是一代帝師,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哪!老夫久曆官場,活到這把年紀,各種人見得多了,卻還沒有見過像翁同龢這樣能攬權的!他想扳倒老夫,門都沒有!”
小紅輕聲道:“老爺,您說了這麼大半天的話,歇歇吧。”
李鴻章長歎一口氣道:“咳,人老了,就愛嘮叨。可有些話呀,又不能隨便與人講,隻能在沒人的時候,同你偷偷講一講。好吧,我們歇吧。”李鴻章當晚睡了一個安穩覺。
中日激戰
喀西尼很快電告俄 國外務大臣吉爾斯:“為了報答我們的效勞,中國正式承認,俄 國具有與中日兩國共同解決朝鮮內部組織問題的權利。李鴻章請求我國協助,俾使日本同意與俄中兩國共同解決朝鮮的改革問題……我建議我國駐日公使希特羅渥應竭力勸告日本接受此項建議。”
吉爾斯經過請示沙皇,馬上給俄 國駐日公使希特羅渥發電報,讓希特羅渥向日本外相陸奧宗光提出勸告,希望日本與中國從朝鮮撤軍。
陸奧宗光接到希特羅渥的照會,當即表示:“除非清政府保證同意共同擔任‘改革’朝鮮內政,或同意不幹涉日本以獨力實行‘改革’,日本軍隊決不自朝鮮撤退。”
陸奧宗光怕因此引起俄 國人的不快,很快又表示:“日本對朝鮮決無他意,並對中國‘斷不作攻擊的挑戰’。”
喀西尼接電後大失所望,隻好遣參讚官轉告總理衙門及李鴻章:俄 國雖知此次日本無理,但俄 國“隻能以友誼力勸日撤兵……未便用兵力強勒日人,至朝鮮內政應革與否,俄亦不願預聞”。
李鴻章一見日本是這種態度,馬上便預料到日本此次是預謀要與中國為難,於是緊急向宮裏遞折,再次懇請速籌餉銀向西洋購械,以防倭人襲擾。
光緒帝覽折時,總理衙門已接到袁世凱從朝鮮發回的密報,稱中日業已交戰,日本增兵飛速,官兵明顯不支,已敗退;日本現有兵船二十幾艘雲集洋麵,氣勢洶洶。
李鴻章未及把袁世凱的電報讀完已嚇得大驚失色,醇親王與慶親王也是連連跺足,不知如何是好。醇親王與慶親王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會同翁同龢進宮請旨。
也就在三人跨進宮門的時候,北洋海軍廣工號軍艦、濟遠號軍艦在護送高升號輪船行至牙山的江麵時,與日本兵艦相遇。日艦突然開火,打中濟遠,濟遠被迫後退。廣工見日艦先行開火,隻好發炮自衛,旋遭三艘日艦圍攻,致使身受重傷。日艦旋強迫高升號隨行,船上中國士兵堅決不從。日艦魚雷、大炮遂齊發,將船擊毀。日艦離去後,法國一艘兵船恰巧行此,急忙救護,又向附近之德國伊力達斯號兵船、英國播布斯兵船發出求救信號,二船亦相繼趕到。三船合救出中國士兵二百五十二人,有七百人落水遇難。
而站在光緒帝麵前的醇親王、慶親王、翁同龢等人,卻還在向皇上提著建議,商量著想讓李鴻章出麵,去找英國調停此事。光緒帝急召李鴻章進宮,詢問此事是否可行。
李鴻章這樣說道:“英國水師雄冠天下。臣可與英國人相商,希望他們能派出十艘兵船徑赴日本的橫濱,與我國駐英公使許景澄,一同去日本外務部,斥責其以重兵壓韓無禮,擾亂東方商務,與英大有關係,勒令他們退兵,再議善後。臣竊以為,日本懼於英國的武力,不敢不撤兵。請皇上明察。”
醇親王也道:“皇上,臣以為李中堂言之有理。皇上不妨下旨,讓李中堂去英國公使館與他們相商一下。設若事情成功,可不就是萬事大吉嗎?”醇親王其實早已方寸大亂。
慶親王道:“對呀,對呀,皇上,現在除了外交,沒有別的法子好想啊!”慶親王也是六神無主。
光緒帝卻問道:“李鴻章啊,現在北洋海軍怎麼樣啊?”
李鴻章答道:“臣於進宮前已電告丁汝昌,嚴把各海口,避免與日艦交火。”
光緒帝說道:“李鴻章啊,你現在就去和英國人談吧。”
李鴻章慌忙出宮,徑奔英國駐華公使館。但英國公使館已接到國內訓令,不調停中日之間的此次爭端,更不可能采取威脅的手段強迫日本撤兵。
李鴻章一聽這話,頓感天旋地轉,好不容易才被人扶出公使館。回總理衙門的路上,李鴻章心灰意冷,一次又一次地在心裏說道:“中日一定在海上構釁,我北洋海軍必敗無疑!每艦隻有少許炮彈,多為教練彈,如何打呀!”
李鴻章剛一踏進總理衙門,便接到光緒帝緊急發布的聖旨:“著李鴻章速回天津布置與日作戰事宜,不得耽擱!”
李鴻章頭腦一下子清醒,知道中日構釁已成定局了,急忙上車趕回賢良寺,讓小紅匆匆收拾了一下東西,又馬不停蹄地連夜返回保定。
第二天,李鴻章正要乘車赴津,卻接到聖旨,旨曰:“現在倭船屢窺海口,海軍防剿統將,亟須得人。丁汝昌畏葸無能,巧滑避敵,難勝統帶之任,嚴諭李鴻章於海軍將領中遴選可勝統帶之員,於日內複奏,不得再以臨陣易將,接替無人等詞,曲為回護,致誤大局。欽此!”
送走傳旨差官,李鴻章大罵道:“這又是翁同龢這個老混蛋給皇上出的主意!這都什麼時候啦,還要撤換統兵大員!走,到天津再說!”
就在李鴻章與總理衙門奔走各國使館,希圖靠外交手段解決中日爭端的時候,日本陸軍已在朝鮮將葉誌超淮勇全線擊敗,占領了朝鮮大部;日本海軍也全部出動,雲集朝鮮洋麵,等待攻擊命令。
李鴻章趕到天津,急調淮軍、豫軍合七十營,移至鴨綠江邊九連城一帶駐防,由奉天防務會辦宋慶統帶。又在沿海各口增派陸軍,並嚴飭海軍提督丁汝昌,沿海巡視,以防日艦偷襲,同時又將聶士成部淮軍派赴朝鮮,會同葉誌超防堵日軍入境。
李鴻章希望日軍隻占朝鮮,不對中國實行攻擊。他心裏異常清楚,麵對裝備優良的日軍,至今仍在使用已被別國淘汰槍械的中國各部隊,雖人眾,卻簡直不堪一擊,海軍也如此。
李鴻章在上奏朝廷陳述海軍統領此時不宜撤換的同時,又給太後遞送密陳一篇,懇請太後能重新起用恭親王,稱:當此倭人構釁,國難當頭之際,恭親王久曆外交,有謀有斷,急宜複出主持大計。
慈禧太後把李鴻章的密陳留中不發,她還要等一等,看一看。翁同龢則在此時力主對日一戰,稱:“非戰不能保國,非戰不能驅倭。”日本可不管中國是戰是和,此時已決定對中國宣戰。
中國官兵在平壤全線敗潰的第三天,北洋海軍十艘艦船,在護送運兵船到達鴨綠江口大東溝時,日本派出十二艘戰船來襲,並當先發炮。
北洋十艘艦船隻得整隊迎戰,雙方盤繞、激戰約五小時。交戰過程中,日旗艦“鬆島”號被北洋海軍“鎮遠”號鐵甲艦所發巨炮兩次命中,引起火藥爆炸。“鬆島”號傷斃一百餘人,日艦“赤誠”號船頭及前部下甲板被擊毀,艦長以下死傷甚眾,日艦“西京”號也中彈累累,運轉不靈。
中國方麵損失軍艦四艘,其中“致遠”號因炮彈用盡,管帶鄧世昌無奈之下,決定用船體去撞日艦時,被日艦所發魚雷命中,全船官兵無一幸存。
戰後,日艦隊先撤,北洋艦隊奉丁汝昌之命,急駛旅順港躲避。丁汝昌奉的則是李鴻章的電令。李鴻章想通過避戰的方式保存實力。
對於此次交戰,總稅務司赫德根據英國方麵的情報,這樣描述道:“北洋艦隊克虜伯炮有藥無彈,阿姆斯脫郎炮有彈無藥,漢納根想要湊集夠打幾個鍾頭的炮彈以備一次海戰,迄今無法到手。”
查當時的海關檔案Z字第630號得知,赫德所說的情況,與當時的情況基本符合。第二天,日艦全部撲向旅順,北洋海軍六艘艦船雖每門炮僅配有少數炮彈,而且大半是藥量不足的演習彈,也隻得應戰。
中日海軍戰於旅順洋麵,結果卻是北洋海軍六艘戰船全被擊沉,日軍大獲全勝。
日軍乘勢由陸路侵入中國境內,竟連陷九連城、鳳凰城、金州、岫嚴、海城、營口、大連灣、旅順口。日軍進軍之速,火力之強,不僅讓光緒帝目瞪口呆,連一貫主戰的翁同龢也上奏稱道:“平壤既棄,義州已危,鴨綠一水,不過裏許,江西天險,若長驅平進,北距興京六百餘裏,永陵在焉,雖南麵有山,恐兵少難扼。”
翁同龢再不敢言戰,夜裏開始做噩夢。光緒帝眼見局麵越來越壞,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新仇舊恨一齊湧將上來。他不顧一班王公大臣全部在場,喝令軍機處擬旨,將李鴻章頂戴花翎、紫韁、黃馬褂悉數收回,本兼各職全部革掉,速押京師問罪。世鐸答應一聲正要去辦,外麵忽然響起“太後駕到”的喊聲。
慈禧太後被人攙扶著慢慢走了進來。光緒帝慌忙跪倒請安,一班王公大臣也紛紛跪下。
太後往龍椅上一坐,冷著臉子說道:“怎麼著皇上?拿李鴻章開刀了是不是?你想沒想好,把他押進京師,是關進刑部大牢呢,還是斬立決呀?”
光緒帝跪著說道:“稟太後,此次倭人猖狂,全係李鴻章調度無方所致。兒皇將他革職問罪,全是他咎由自取。李鴻章按律當斬。請太後明察。”
太後卻揚起臉子對著世鐸說道:“著軍機處擬旨,著授恭親王軍機處、總理衙門領班,會同禮親王、醇親王辦理外交事宜。著恭親王接旨後,速與各國駐京公使商議,如何使日本息兵。再給天津傳旨,革除李鴻章騎都尉世職,拔去花翎,摘去頂戴,收回紫韁,褫黃馬褂,先行革職留任。去吧。”
世鐸答應一聲,連滾帶爬地退出去。六十三歲的恭親王再度被請出山來執掌軍機處與總理衙門領班。他接旨的當日,即派總理衙門大臣孫毓汶、徐用儀去總稅務司請赫德出麵,讓赫德說服英國出麵調解。
赫德在當日的日記中這樣寫道:“孫毓汶、徐用儀和我自下午四點鍾談到六點鍾。他們兩人幾乎痛哭流涕,願意接受任何好的建議,答應今後辦這樣辦那樣。”
恭親王又隨後擺駕來到美國駐華公使館,懇求駐華公使田貝能出麵調停;田貝偏巧拜客未歸,但使館參讚和翻譯答應轉告。
第二天,恭親王、醇親王、慶親王齊聚總理衙門,會同幾名軍機大臣以及總理衙門大臣,緊急會商此事。美國駐華公使田貝不料在這時不請自到了。恭親王急忙親自把田貝迎進來,也不等田貝喘上一口氣,便把大清國請求美國出麵調解的話講了一遍。
田貝笑著道:“本公使就是為這事來的。不過有一點本公使須提前聲明,我國可以出麵調解貴國與日本國之間的爭端,但貴國須向我國交一份書麵保證,承認朝鮮國是絕對獨立的國家,對朝鮮的所有事情,貴國都無權幹預。貴國能答應嗎?”
恭親王忙道:“田公使但請放心,本國與日本已經打成了這樣,本國還哪顧得了什麼朝鮮。貴國說朝鮮是獨立的國家,就是獨立的國家。隻要貴國此次肯出麵調停,讓日本國先把戰事停下來,其他的什麼事情,我們都可以談。”
一班王公大臣急忙附和道:“是啊,是啊,王爺說的真正是在情在理。隻要日本國肯把戰事停下來,有什麼事情不可以議呢?”
田貝這時已看準清政府可任意擺布,認為聯合日本進行無窮勒索的良機已到,於是便拍電回國,詳細描述恭親王等一班王公大臣,對美國搖尾乞憐的態度,建議總統抓住這次“調停”的機會,發上一筆橫財。
當時恭親王等一班王公大臣但求速和,隻要有求和的門路,決不放棄,已經達到有病亂投醫的程度。
恭親王繼求美國調停之後,又馬上懇請英、德、法、美、俄五國,聯合出麵調停此事。同時,總理衙門又秉承太後、皇上的旨意,訓令中國所有駐外公使,向各國直接提出請求,幻想“連衡說和”,並派出津海關稅務司德璀琳起程赴日,到日本神戶去見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商議停戰之事。
德璀琳抵達神戶,當日就致函日本外相陸奧宗光,表明此行的來意,希望能見到首相。陸奧宗光馬上把德璀琳的來意稟明伊藤博文。
不料想,伊藤博文拒絕了德璀琳的請求,指責德璀琳不合交戰國使者資格。德璀琳隻好把日本的態度電告總理衙門,隨後很失落地返回。
北洋海軍全軍覆沒
總理衙門一見日本如此態度,以為亡國有期,頓時慌作一團。光緒帝得到消息,也是把龍足跺得山響,拖著哭腔說道:“這皇上是當不成了!這皇上是當不成了!”
這時,田貝已與日本達成了某種共識,充當起了中日兩國間傳話的角色。他來到總理衙門,向恭親王傳話說:“伊藤博文表示,中國若真心希望和平,必須任命具有正當資格的全權委員。日本政府當於兩國會議時,宣布停戰條件。否則,日本就把戰事持續下去,直到把中國打爛。伊藤博文還表示,和議地點必須在日本。和議舉行前,中國須先將全權委員姓名、品級通知日本,而日本無須事先將本國全權委員姓名、品級通知中國。中國若不答應這些條件,日本便拒絕和議。”
恭親王馬上帶上一班王公大臣進園子來見太後,轉述伊藤博文的話,請示該怎麼辦才好。太後為了能讓日本停戰,決定接受日本提出的所有條件。總理衙門於是決定派遣戶部左侍郎張蔭桓、湖南巡撫邵友濂為全權大臣,赴日求和。
行前,總理衙門依照伊藤博文的要求,將張、邵二大臣的姓名、品級,通報給美國公使田貝,由田貝轉告給日方。
田貝卻提出,此次議和,為確保成功,他決定派美國前國務卿科士達以私人身份,充任中國全權大臣的顧問,不知中國是否同意。
總理衙門不敢反駁,當即同意。
光緒二十一年正月初七(公元1895年2月1日),中日兩國代表在日本廣島會麵。當張蔭桓、邵友濂二人拿出總理衙門簽署的各種委托證明請日方驗看時,陸奧宗光按照伊藤博文事先的吩咐,當即指責張、邵二人的全權大臣資格不足,並馬上取出預先寫好的照會,向中方代表宣讀,拒絕談判。
第二天,日方派人又通知中國代表,借口廣島是軍事基地,請中國代表馬上離開,表現得極其無理。張蔭桓、邵友濂一麵將日方態度電告國內,一麵很不情願地離開廣島回國。太後和恭親王等人幾個月的努力宣告失敗。
李鴻章接到革職留任的聖旨後,整整一天沒吃沒喝。
他把自己關在行館的書房裏,一直呆呆地坐著。屬員有公事要回,他不見;幕僚想同他說句話,他亦讓門外的侍衛擋駕;連盛宣懷和小紅想見他,想安慰他幾句,他也不見。小紅急得在臥房裏直哭,盛宣懷急得在書房外麵走來走去。
夜已經很深了,行館的書房裏漆黑一片。小紅嚇壞了,她把兩名貼身的小丫環打發回房去睡覺,便一個人來到書房的門外。
守門的侍衛以為她要進去,忙走過來阻攔,她卻撲通跪倒,邊哭邊說道:“老爺呀,奴婢在這裏給您老跪下了。太後讓奴婢陪伴您老,奴婢就在這裏跪著陪您。老爺可以沒有奴婢,但奴婢卻不能沒有老爺。”
侍衛小聲勸道:“小紅姑娘,您這是何必呢?您還是回房歇著去吧。中堂大人這裏有奴才替您守著,您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小紅直挺挺地跪著,仿佛沒有聽見侍衛在說什麼。
兩刻鍾以後,書房的門終於打開了,李鴻章拄著拐杖慢慢地走出來。小紅已是跪得兩腿發麻,想站都站不起來了。
李鴻章彎腰把小紅扶起來。小紅兩眼哭得紅腫,把頭靠在李鴻章的肩上,兩個人互相攙扶著,慢慢向臥房走去。
進了臥房,小紅扶李鴻章坐到椅子上,便忙讓人打水過來,又讓丫環通知廚下擺飯。李鴻章用手揮了揮,仍是一聲不吭地坐著。
小紅的淚水再次流了出來。她一邊為李鴻章濯足,一邊哽咽著說道:“老爺,您是成心要嚇死奴婢嗎?您一大天不吭一聲,究竟是心疼大學士,還是不舍得拔去的那幾根孔雀翎子?您老莫非是心疼,拚死拚活為兒孫掙來的那個騎都尉世職?您老倒是說句話呀?”
李鴻章抬手撫摸著小紅那油光光的頭發,輕輕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紅兒,你是真想聽老夫說話嗎?”
小紅忙點頭道:“老爺,奴婢現在就您一個親人了。奴婢是怕您老有話不說出來,憋壞了身子骨呢!”
李鴻章的眼裏忽然流出淚水,他嘶啞著嗓子說道:“紅兒啊,老夫都這把年紀了,什麼紫韁、三眼花翎、騎都尉世職、一等侯爵,頂什麼用啊?老夫是心疼我大清啊!老夫在外國人麵前說了多少好話,老夫又對一班王公大臣說了多少好話,才剛有了這麼個好局麵。
“鐵路也有了,礦產也有了,海軍也有了,武備學堂,也能培養自己的駕船員弁了,就剩一些外債沒有還清了。老夫設立的海軍為了什麼?就是在防這個島國日本哪。海軍衙門費了千辛萬苦,才攢了七百多萬兩的海防捐,為了這些銀子,挨了多少人的罵呀。這七百萬兩,是我大清海軍的命根子啊!老夫想把北洋海軍兵船,添購成三十之數,老夫想把北洋陸軍手裏的槍械,全部更換掉,可有人卻不答應啊!紅兒啊,老夫有些話,整整憋了幾年了,再不說,就憋死了!”
小紅抬頭望著李鴻章道:“老爺,您老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奴婢聽著呢!”
李鴻章緩緩說道:“紅兒啊,你把門關好,讓丫頭們都去睡吧。你把老夫扶到床上坐著,老夫慢慢同你講。”
小紅小聲問道:“老爺,您老不吃口什麼嗎?”
李鴻章揮揮手道:“不把話說出來,老夫吃得下東西嗎?”小紅於是傳人進來,把水盆端走,又吩咐端水的丫頭,不叫不要進來。
小紅這才把李鴻章扶到床上坐下,自己則坐在旁邊,用手給李鴻章捶腿。
李鴻章接著說道:“有人因為不放心老夫,於是停議添購兵船,停議更換槍械。老夫想為海軍購進一些炮彈,也被駁回,隻準購演習彈。海軍成了什麼?海軍成了隻能嚇唬人,而卻不能打人的擺設!於是才有了今天的局麵哪!”
小紅悄悄說道:“老爺,太後的這些心思,您老咋都知道呢?”
李鴻章苦笑一聲道:“老夫不是聖人,可老夫畢竟是讀聖人書長大的呀!老夫久曆官場,閱人無數,什麼人的心思,能瞞過老夫的眼睛啊?老夫隻是不說罷了。北洋海軍越大,北洋陸軍手裏的裝備越精,朝廷越是睡不好覺啊!可一些人怎麼就不想想,我李鴻章這麼做,為的是什麼呀?還不是為了我大清,不受外國人的氣嗎?
“如今好了,大家都睡安穩覺吧!老夫求了許多國家的公使,讓他們出麵調停此事,可他們全不出來。為什麼?因為大東溝一戰,各國絕沒有想到,我大清的兵艦之上,會隻有那麼幾發炮彈!朝廷為了防範漢人,會混賬到這種程度!有些人以為,這麼做,是在耍弄老夫,讓老夫手裏的北洋海軍,變成有名無實的海軍。其實恰恰錯了!他們沒有耍弄老夫,他們耍弄了他們自己!北洋海軍就算全軍覆沒,除了拿走老夫項上的這顆人頭,又能怎麼樣呢?老夫的恩師曾文正公被活活累死!外交能員曾劼剛,被活活氣死!薛福成也死了,輪也該輪到老夫了。”
小紅這時小聲問道:“老爺,大東溝海戰,我北洋海軍,不是才被擊毀四艘船嗎?旅順失去的,也才僅僅是六艘船啊!”
李鴻章歎口氣道:“北洋海軍現有軍艦七艘,雷艇十三隻,還有六隻小炮船,可是每船除了大量的演習彈,沒有幾顆能用於實戰的炮彈哪!老夫已電令丁汝昌,把所有船隻移駐威海衛港內,嚴禁駛出洋麵。這點兒家底兒,不能再糟蹋了!”
小紅說道:“老爺,如果倭艦追進來呢?”
李鴻章道:“老夫已著令威海衛南幫北幫炮台,嚴密監視洋麵,若發現日艦,一定全力攻擊,拚死也要保住港內軍艦。紅兒啊,老夫今晚對你說了許多話,有些話是第一次說,也可能是最後一次說。但老夫隻能對你一個人說,不能對別人說,也不敢說。明天怎麼樣,老夫不知道,但老夫已替你安排好了後路。”
小紅忙用手掩住李鴻章的口道:“老爺,您不能亂想啊。您現在不過是革職留任,還沒問罪呀!”
李鴻章推開小紅的手,苦笑一聲道:“紅兒啊,你不要搗亂,聽老夫把話給你講完。老夫已經這麼大年歲了,問不問罪又能怎麼樣呢?當好替罪羊是門學問,老夫知道怎麼做!可你還是個孩子,老夫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麼辦呢?老夫已在江西為你購置了一處宅院,還置買了幾畝薄田,雖不能保你大富大貴,但總能讓你衣食無憂了。老夫籍隸安徽,那裏你不能去;你籍隸奉天,那裏你也不能去。老夫想來想去,隻能讓你去江西了。”
小紅未及李鴻章說完已跪倒在他的腳前,連連磕頭道:“老爺呀,奴婢隻是您身邊一名丫頭,您幹嗎要把奴婢抬舉成個人啊!您老對奴婢這樣,奴婢需要幾輩子,才能報答完您的恩情啊!”
李鴻章沙啞著嗓子道:“紅兒啊,對你的事啊,老夫已對夫人有過交代,你記在心裏就行了。老夫老了,但還沒有老糊塗。”
李鴻章第二天便發起高燒,慌得盛宣懷一邊延醫看視,一邊打發人去給保定送信,又緊急把李鴻章的病情通報給總理衙門。
總理衙門當時正忙著四處拜求各國公使,出麵調停中日間的戰事,沒有理睬盛宣懷的奏報。
李鴻章的病情稍有見輕,他便掙紮著爬起來。他放不下中日間的戰事,更放不下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北洋海軍。
但北洋海軍所存艦隻終於還是沒有保住。就在日本外相陸奧宗光拒絕與中國全權大臣張蔭桓、邵友濂議和的當天,日軍在成山頭登陸,陷榮成縣,抄襲威海衛後路,相繼攻破威海衛南幫炮台和北幫炮台,水陸圍攻北洋艦隊。北洋海軍全軍覆沒,提督丁汝昌服毒自殺。
日軍將威海衛占據後,快速艦發劉公島,旋亦將劉公島占據。
李鴻章怯戰,導致北洋海軍東躲西藏趨避,致使處處被動挨打。如果北洋海軍從交戰之初就主動迎敵,盡管各艦實彈不足,但憑著北洋海軍的龐大聲勢,日軍肯定會有所畏懼,更不會如此囂張。李鴻章久經沙場,熟讀兵書,事到臨頭,偏偏忘了“兵者,詭道也”這句兵家名言。
田貝再次來到總理衙門轉達日本國的想法:清政府若想議和,除確認朝鮮獨立和賠款之外,還需同意割讓土地,否則即使再派議和使節,日本政府也決不停戰,直至把大清國打爛為止。
大清國在京的王公大臣得知日本的要求後,再次吵作一團。
恭親王及孫毓汶、徐用儀等以為“不割地恐難終局”,但翁同龢、李鴻藻等則主張“寧以款償,不可割地”。
光緒皇帝早已沒有了主張,除了會大罵幾句,口裏已然冒不出其他的話來。幾位王爺加上幾位軍機大臣,整整吵了三天也沒見結果,最終還是跑進園子裏來見太後。
太後當即道:“著軍機處擬旨,賞還李鴻章紫韁、騎都尉世職。聖旨今兒就遞出去,不準耽擱。還有,李鴻章不是病了嗎?打發個太醫過去,再賞他兩棵人參。七十幾歲的人了,經得住你們這麼折騰嗎?”
第八章
一千三百多人聯名要求李鴻章下台
赴日簽約
李鴻章的病其實早已好了,尤其是當得知北洋海軍全軍覆沒後,他仿佛像放下了一個大包袱,不僅正常開署辦公事,而且開始有說有笑了。這讓趕到天津的趙蓮和早就在李鴻章身邊的小紅反倒有些害怕了,因為憑李鴻章的性格,他是不應該這樣的。
盛宣懷和一班幕僚也是整日提心吊膽,唯恐李鴻章是大限將臨時的回光返照。
聖旨火速遞進行館。李鴻章接旨後的當日,就吩咐趙蓮與小紅打點行裝,準備回保定。李鴻章道:“明兒,我們就動身回保定。到天津幾個月了,倒挺想經邁他們幾個。”
趙蓮道:“我的爺,您的身子骨剛見強,還是把太醫配的藥喝完再走吧。”
李鴻章道:“還是快收拾吧,晚了,說不定啊,這保定就隻能你一個人回了。”
趙蓮笑道:“我的爺,您老莫非真老糊塗了不成?朝廷把紫韁和騎都尉世職都還回來了,您應該高興才是。”
李鴻章撫須笑道:“你這個蓮兒啊,你以為老夫病這一場,當真就糊塗了?老夫料得不錯的話,這一兩天,就又要有聖旨下來。說不定,老夫這次,要到東洋島國去走一遭。我大清啊,賣 國講究資格,其實替朝廷在條約上畫押鈐印,也講究資格呀!”
趙蓮一聽這話,大驚道:“我的爺呀,您不是在亂猜吧?您都七十多了,朝廷再怎麼著,也不能讓您一個老頭子去議和呀?”
李鴻章未及講話,第二道聖旨跟手便遞了進來。旨曰:“前派張蔭桓、邵友濂為全權大臣,前往日本會議條約,詎日本意存延宕,借敕書有請旨之語,謂非十足身份,不與開議,送回長崎。迨令田貝再電詢問,乃又答雲,無論何時可以再行開商和議,總須中國改派從前能辦大事、位望甚尊、聲名素著之員,給予十足責任,仍可開辦等語。現在倭焰鴟張,畿疆危逼,隻此權宜一策,但可解紛紓急,亟謀兩害從輕。李鴻章勳績久著,熟悉中外交涉,為外洋各國所共傾服。今日本來文隱有所指,朝廷深維至計,此時全權之任,亦更無出該大臣之右者。李鴻章前已賞還紫韁、騎都尉世職,著再賞還翎頂,開複革留處分,並賞還黃馬褂,作為頭等全權大臣,與日本商定和約。直隸總督北洋大臣著王文韶署理。李鴻章著星速來京請訓,切毋刻遲。一切籌辦事宜,均於召對時,詳細麵陳。該大臣當念時勢阽危,既受逾格之恩,宜盡匪躬之義,諒不至別存顧慮,稍涉遲回也。起程日期,並著即行電聞,以紓廑注。欽此。”
打發走傳旨差官,趙蓮氣得對小紅連連道:“朝廷怎麼能這樣?打發誰不好,偏偏要打發一個七十多歲的人去議和!這不是難為人嗎?”
小紅悄悄說道:“夫人,還是快給老爺打點一下吧。老爺的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他老太要強啦!”
李鴻章則對著幕僚苦笑道:“你們知道,這個伊藤博文,為什麼點名讓朝廷遣派從前能辦大事,還要是位望甚尊、聲名素著之員去議和嗎?他這分明是讓老夫去,他好借機羞辱一下老夫,報複一下該島國最初與我議約時的不滿。老夫偏偏不怕他,老夫倒要見識一下他的手段!我大清戰敗了不錯,但那不是老夫的錯。外國人看老夫位望甚尊、聲名素著,其實老夫直到現在,連個軍機大臣都不是。而日本卻是內閣當政,首相當權。他這次以為是同老夫打,其實他錯了,他實際是在同皇上打。老夫頭上頂著三眼花翎、文華殿大學士,手裏握著讓人眼紅的紫韁,又是直隸總督北洋大臣,其實老夫連給兵船多買幾發炮彈的權力都沒有……傳令下去,速速備車,把夫人和小紅姑娘先送回保定,老夫要連夜進京!”
趙蓮卻抵死也要讓小紅跟著進京。趙蓮流淚說道:“賤妾年紀大了,保定還有幾個孩子需要照料,賤妾是無法跟在您身邊照料您了。但小紅形同賤妾的妹妹,有她在您的身邊伺候,賤妾也多少放心些。您就答應賤妾這一次,讓小紅隨您一同出洋吧。”
李鴻章知道夫人擔心他在外麵有個閃失,不好駁她,隻能一口答應下來,讓她安心回保定。
李鴻章的車駕很快駛出津門,直趨京師;前麵自然有差官,騎了快馬先走一步,沿途通報。車抵賢良寺,早有恭親王府的差人和軍機處、總理衙門的差官,提前候在那裏。
李鴻章同小紅簡單洗漱了一下,也不及吃早飯,便留小紅一人在寺裏歇著,自己則乘車趕到恭親王府商量麵聖、請訓的事情。
李鴻章請訓之後並沒有馬上起程赴日,而是稟承太後和光緒帝的旨意,抱著希望列強出麵主持公道的幻想,走訪了各國公使館。他先見的自然是美國公使田貝。田貝直截了當地表示:“美國政府決不對戰爭進行幹涉。”
田貝接著勸李鴻章丟掉希望列強出麵主持公道的幻想:“背向歐洲列強,麵向日本,徹底拋棄想獲得幹涉的念頭,盡早赴日。此次赴日議和,日本已明確了態度:大清國除了割地以外,還要準備賠償巨款。”李鴻章接著又拜訪了英國公使歐格訥。
歐格訥的話無異是對清政府發出了警告,他說:“在目前日本可能接受的基礎上,立即進行和平談判,是極為合宜而重要的。”
李鴻章和俄 國公使喀西尼也作了很長時間的交談,但同樣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喀西尼的說法是:“假使日本的要求相當溫和,我們仍同英美等國一樣,采取不幹涉的政策;假使其要求觸犯了我們的重要利益,則我們就不能置之不理。”喀西尼真正變成了“和稀泥”。
其實,就在李鴻章奉太後與光緒帝的旨意四處奔走的時候,日本在外交上也在大肆活動,並在軍事上開始進一步對清政府施壓,以促進大清國投降的決心。
侵入遼東日軍很快開始對牛莊、營口、田莊台等重鎮發起猛攻,幾日內便全部占領了遼東半島。日本的軍事壓力很快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慈禧太後與光緒帝不再猶豫,著令李鴻章停止與各國公使接觸,快速登舟赴日議和,希望早日停戰。
光緒二十一年二月十七日(公元1895年3月13日),光緒帝正式發出了全權證書,宣布李鴻章為頭等全權大臣,予以署名畫押之全權。翌日,李鴻章等人乘坐德輪“禮裕”、“公義”號,懸掛“中國頭等議和大臣”旗幟,同著美國駐華公使田貝介紹的顧問科士達,起程直奔日本馬關。隨從出訪的有他的兒子——原駐日公使、中日失和後歸國的李經方,駐日公使館的翻譯人員,道員羅豐祿、馬建忠、伍建芳,候補知縣辦理文牘的幕僚吳永,小紅姑娘及隨身的兩名丫環,總理衙門另外又從各衙門選派了二十名通略洋務的官員等,整整坐了一船。因李鴻章年事已高,為防意外,慈禧太後又特遣兩名太醫隨船同往。
讓美國人充當顧問赴日議和,李鴻章是有異議的。但慈禧太後、光緒皇帝以及總理衙門,卻堅持這麼做,田貝也對此發出恐嚇:“不讓科士達隨同前往,中國與日本不會達成任何協議!”美國等於在公開操縱中日此次的議和。
李鴻章在心裏長歎一口氣,口中卻不再著一詞。光緒帝和慈禧太後給這次議和定了個什麼標準呢?
李鴻章臨上船時依例要遞奏折一篇,他在折子中寫道:“奏為遵旨馳赴日本議約預籌大略情形,恭折仰祈聖鑒事。竊臣欽奉諭旨,作為頭等全權大臣與日本商定和約,當即趲程晉京,仰蒙召見三次,誨示周詳,莫名欽感。連日據美使田貝函稱:日本來電中國,另派大臣議和,除先允償兵費,並朝鮮由其自主外,若無商讓地土及辦理條約畫押之全權,即無庸前往等語。迭與王公大臣等會議,均以敵欲甚奢,注意尤在割地,現在時機緊迫,非此不能開議。當經總理衙門函複:田貝以日本電內欲商各節,均有此全權責任。頃,軍機大臣恭親王等,傳奉皇上麵諭,予臣以商讓土地之權……”這也就是說,在李鴻章尚未與日方和議前,清廷就已經提前定下了割地賠款的談判方針。
李鴻章一行人登舟之後,又接到兩份軍機大臣密寄,其中一份是慶親王遞給皇上的奏折抄件。
軍機大臣密寄雲:“此次特派李鴻章與日本議約,原係萬不得已之舉。關係之大,轉圜之難,朝廷亦所洞鑒。該大臣膺茲巨任,唯當權衡於利害之輕重,情勢之緩急,統籌全局,即與議定條約,以紓宵旰之憂,而慰中外之望,實有厚期焉,將此密諭知之。欽此。”
慶親王的奏折抄件是:“奏為敵情叵測,時局阽危,皇上特遣重臣再申和議,而日本屢次延宕,大學士李鴻章尚未成行,誠恐倭人伺河凍一開,分兵衝突畿輔,則可憂者大矣。臣等伏思倭奴乘勝驕恣,其奢望不可臆計,現在勉就和局,所最注意者,唯在讓地一節。若駁斥不允,則都城之危,即在指頤。以今日情勢而論,宗社為重,邊陲為輕,利害相懸,無煩數計。臣等前日懇請召見,本擬詳細麵陳。旋奉傳諭,命臣等恭請諭旨,遵辦。皇上深唯至計,洞燭時宜,令臣等諭知李鴻章,予以商讓土地之權,令其斟酌重輕,與倭磋商定議。昨據田貝送到日本複電,定於長門會議。李鴻章自應迅速起程,免致另生枝節。所有臣等遵旨辦理緩由,謹切實瀝陳,伏乞皇上、皇太後慈鑒。謹奏。”
聖旨中的長門,就是日本的馬關。從折子中可以看出,慶親王奕劻已是急得不行,恨不能給李鴻章安上兩隻翅膀,讓他當天就飛到日本。
其實,就在李鴻章動身的同時,日本也有一個人,懷揣著一把買來的手槍,由日本橫濱趕到了馬關。
此人名叫小山豐太郎,時年二十六歲,日本郡馬縣北大島人。太郎從小患有自閉症(又稱孤獨症),整日生活在自己的幻覺裏。因經常發作,十歲尚未入學。他的父親老郎本是一名築路工人,他的母親常年給人洗衣。日子過得頗為艱苦。太郎不能入學,老郎每日上工就帶著他。
老郎一日壞肚子,下工往家走的時候,肚子忽然又響起來。正巧路邊有片小樹林,老郎顧不得多想,丟下鎬頭就跑進去。
太郎望著鎬頭呆立了片刻,忽然就抓起鎬頭也走進樹林。
老郎正蹲在一棵樹下用力,太郎走過來,舉起鎬頭對準老郎的腦袋就是一掄,正掄到老郎的太陽穴上。老郎哼也沒哼,當即死亡。太郎被當地政府強行送進醫院接受治療,病勢好轉,又被送進學校。因身體強健,又對戰爭充滿狂熱,被推薦到軍校。到軍校的當年,太郎加入了日本右翼團體神刀館,並改名小山六之助。此時的小山六之助,已由過去的自閉症轉化成偏執狂。
得知中日欲在馬關議和,小山六之助大驚失色,當即在神刀館揮舞著雙手大喊大叫道:“日本放棄占領北京,是日本的恥辱,同中國講和,現在為時尚早!我要阻止他們!”
小山六之助說到做到,很快購買到一把五連發手槍,然後便匆匆趕到馬島,住到一家客店裏,靜靜地等著李鴻章的到來。
光緒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公元1895年3月20日)晨,李鴻章到達馬關,住進由日本外務部指定的驛館——引接寺。
當天午後,日本方麵來人,請李鴻章一行到春帆樓,與日本方麵的全權議約大臣見麵、互換文書。李鴻章隨即帶上李經方、馬建忠、吳永及翻譯、隨身侍衛等人,乘大轎和人力車趕往春帆樓。科士達亦急忙帶上自己的員弁乘上人力車隨同前往,不肯落後一步。
到了指定的房間一看,李鴻章反倒笑了,因為日方全權代表,果然是首相伊藤博文、外相陸奧宗光。
雙方坐下,李經方將一應文書出示給伊藤博文。
伊藤博文故意很認真地看了又看,終於說道:“本大臣沒有料到,位高權重的李中堂,真的能來。很好,我們可以商談條件了。”
李鴻章冷冷地看著得意忘形的伊藤博文,一邊用手梳理胡須,一邊慢慢地說道:“且慢,老夫還沒有講話。”
伊藤博文一愣,馬上反問一句:“您李中堂來到這裏,為的不是議和嗎?”
李鴻章答道:“不錯,老夫來到貴國,是為了議和。但按著《萬國公法》的條款,交戰兩國議和之前,須停止戰事,然後再商議條款。”
伊藤博文笑了笑,答道:“李中堂不愧是外交老臣,還知道有個《萬國公法》。好,本大臣同意您的建議。但本大臣有一個條件,若您肯答應,本大臣可以宣告對貴國停止攻擊。”伊藤博文說著,把一份用日中兩國文字寫就的書麵文字遞給李鴻章,道:“請貴中堂按著我國所提的條款,在上麵畫押鈐印。”
李鴻章沒有言語,接過書麵文字一看,卻是日本提出的停戰條件:(1)日軍占領大沽、天津、山海關;(2)上列各地的清軍向日軍繳械;(3)天津至山海關鐵路歸日本軍務官管轄;(4)休戰期間由清政府擔負日軍一切軍事費用。
李鴻章笑了笑,把這份書麵文字反手推給伊藤博文,撫須說道:“老夫看了貴大臣起草的這個條款,很對不起,老夫不能答應這些條款,也無權答應。”
伊藤博文慢悠悠道:“李中堂不用現在就答應這些條款,本大臣可以給您四天的考慮時間。四天後,我們還在這裏見麵。”
李鴻章隻是撫須微笑,不置一詞。日方隨即宣布當日的會談結束。
小山六之助此時正躲藏在引接寺附近的一家雜貨鋪裏,等待著下手的好時機。雜貨鋪的主人叫江村仁太郎,這個雜貨鋪的具體位置是外濱町二十號。
李鴻章遭槍擊
回到引接寺後,趁科士達不在跟前的機會,李鴻章小聲對李經方、馬建忠、吳永說道:“倭人想占領大沽、天津、山海關,並要我官軍繳械,是想把京師團團包圍,他這不是異想天開嗎?倭人再凶狠,充其量不過是隻狼,我大清雖不富強,可畢竟是隻虎。他想把大清一口吞進肚子裏,他也總該看看自己的肚子有多大,能不能吃得下。你一會兒帶人起草個文書,拒絕他們提的這些無理條款。還有,起草文書的時候,不要讓科士達知道。美國現在是日本的幫凶。”
李經方默默點了一下頭,又道:“父親,如果倭人堅持不肯停戰,怎麼辦呢?”
李鴻章道:“倭人若堅持如此,老夫也無可奈何,隻能先議和,後停戰了。”
馬建忠這時道:“老中堂,職道看日本人的態度,是要獅子大張口啊!有一樣達不到要求,怕都不行啊!”
李鴻章忽然長歎一口氣:“萬一談判不成,隻有遷都陝西,和日本長期作戰,日本必不能征服中國,中國可以抵抗到無盡期。日本最後必敗求和。”
“太後和皇上能同意嗎?”伍建芳小聲問道。見科士達走進來,李鴻章慢慢端起茶杯。
二月二十八日,李鴻章按日方的要求,再次來到春帆樓。伊藤博文見到李鴻章遞交的拒絕文書後,馬上凶相畢露,說道:“貴中堂既然不肯答應我國提出的這些條件,那我國就不能停止進攻。”
李鴻章撫須說道:“這是貴國的事情,老夫做不了主。如果貴國執意不肯按《萬國公法》辦理,老夫也沒有話說。”
伊藤博文站起身道:“好吧,既然貴中堂這麼說,本大臣也沒有辦法,我們午後就舉行正式議和會商吧。但會議期間,我國並不停止對貴國各地的繼續攻擊。”李鴻章聽後沒有答話,隻是吩咐隨行回驛館歇息。日本代表剛剛退出去,科士達便對李鴻章大吼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貴國既然拒絕日本的和談條件,為什麼還要來議和?”李鴻章冷靜地答道:“這是中日兩國間的事。”
因日方要求毫不鬆動,會談無法進行下去,隻得約定次日再談。
李經方扶著李鴻章步出春帆樓以後,馬上便有侍衛搶先一步來到綠呢大轎旁。李鴻章舉步來到轎前,卻並沒有立即上轎,而是回頭望了一眼春帆樓,長歎了一口氣。
李經方見李鴻章心事重重,不由勸道:“父親,先上轎吧。”這時,由春帆樓到引接寺的這條路上,正是人多的時候。
李鴻章的八抬大轎前有兩名侍衛引轎,左右亦有侍衛隨行保護,李鴻章的轎後則是李經方,李經方的後麵是科士達,科士達之後便是馬建忠、吳永等一應隨行人員。除李鴻章外,其他人乘坐的全是人力車。
當李鴻章的轎子走到江村仁太郎雜貨鋪門前時,小山六之助見機會難得,當即從門裏躥出,旋風一般跑到轎前。轎夫不明所以,慌忙落轎,侍衛也甚是驚慌。李鴻章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急忙掀開前麵的轎簾向外觀瞧。小山六之助一見轎裏的老人衣冠華貴,當即認定是李鴻章無疑。轎前的侍衛正詫異之間,小山六之助忽然從懷裏掏出一隻手槍,口裏大吼了一句,對著李鴻章就是一槍。
李鴻章的左眼下部中彈,登時血流如注,官服都被打濕,很快暈倒在地。現場頓時亂作一團,行人紛紛躲避。小山六之助本想再補上一槍,哪知轎簾已經放下,何況轎前的侍衛已向他撲過來,後麵的李經方、科士達等人也都跑過來。小山六之助略一猶豫,抽身便混進行人裏逃走。
見李鴻章遇刺,隨員們慌了手腳,急急忙忙把他抬回引接寺,隨行的醫生馬上進行急救。
李經方、馬建忠、吳永等中國員弁守在床邊,科士達等所有外國人,俱被侍衛擋在門外。雖然急如籠中困獸,卻也無可奈何。幸好子彈沒有擊中要害,李鴻章蘇醒後,發現科士達等外國人沒在床邊,便小聲吩咐李經方、馬建忠等人,立即草擬函文,命人悄悄分頭遞交各國駐日公使館,發布自己被刺一事。同時囑咐隨員,將換下來的血衣保存下來,不要洗掉血跡,言稱:“此血可以報國矣。”同時發誓“終身不履日地”。各國駐日公使館很快便知道了這一消息,世界登時嘩然。
行刺事件發生後,馬關警方很快抓到了小山六之助。但小山六之助堅稱“自己無罪有功”。
伊藤博文聞訊後,親自提審小山六之助。
伊藤博文氣急敗壞地大罵道:“你這個混蛋,你壞了我大日本帝國的好事!你知道嗎?這一事件的發生,比戰場上一兩個師團的潰敗還要嚴重!”伊藤博文話畢,對著小山六之助就是兩耳光。伊藤博文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呢?原來,日本政府本來擬就的談判方略是借戰爭逼迫清政府簽訂不平等條約,然後見好就收。李鴻章到馬關後,伊藤博文最擔心的就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列強手中,讓一直虎視眈眈的西洋各國從中幹涉,坐收漁翁之利。小山六之助的行為,恰恰無異於授人以柄。
李鴻章被抬進引接寺不久,日本方麵便把李鴻章送到醫院搶救。日本天皇得到消息後,馬上派代表到醫院慰問,又連派三名禦醫到醫院為李鴻章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