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華歆弄清楚狀況，“大個兒”看了她一眼，起身把一支棒冰戳到了她麵前。
華歆吃驚之下，做出個“投降”的動作，往後退了一步，“我，我沒帶錢。”
這副樣子，引來孩子們的一陣哄笑。
“大個兒”上下打量她一眼，撇撇嘴，說出的每個字都硬邦邦的，有些砸人，“不要錢，吃吧。”
“啊？”
難道孩子們吃的也都是免費的？她這是怎麼了，在不該賣冰棒的時候出來做冰棒，做出來了又免費給人吃？為什麼這麼做？
華歆小心的接過棒冰，輕聲道：“謝謝。”
大個兒沒回應她的道謝，顫巍巍的坐了回去，袖著雙手，花白淩亂的發絲在風中輕輕顫動。曾經明亮的雙眼如今已變得渾濁黯淡，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霧靄，眼皮耷拉著，皮膚鬆弛而粗糙，嘴唇幹裂起皮，微微顫抖。
她好像蒼老了許多。
華歆咬著棒冰，眼睛盯著著“大個兒”，以前她罵起人來中氣十足，毫無半點老嫗之態，而今的她，無論是內在還是外在，都已然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太婆了……
“細伢仔，你做啥子誒？”
一聲尖利的叫喊，也分不清叫的是哪一個，孩子們扭頭一看，不約而同的舉著棒冰，哄鬧著四散而逃。
不知道是哪家的奶奶，在後麵急忙忙的追，邊追邊喊，不過聽起來更像是喊給“大個兒”聽的。
“作孽喲！現在是啥子時節喲，就哄著娃子們吃棒冰？天殺的，小的不懂事，老的也不懂抵嘛？細伢仔！你給我站住，跟我講你哪裏來的錢買棒冰？你敢偷你老子的錢，你看他回來不打斷你的腿！”
華歆聽著越來越遠的叫罵，舉著冰棒尷尬的對著“大個兒”笑一下，“大個兒”麵無表情的瞅她一眼，枯瘦的手掌拍了拍身旁。
這是，叫自己坐到那裏的意思麼？
華歆看看手裏的棒冰，走過去坐下了。
“你從沒買過我的棒冰。”老太太官話說得很好。沒有地方口音。
棒冰化下來一滴水，華歆側著頭正準備去舔，聽見她的話，動作立刻頓住了。尷尬，這是讓吃還是不讓吃啊？
“也不常見你，你在家都不出門嗎？”
這是要聊天的節奏啊！
“是。外麵太亂了，能不出門，還是盡量不出門的好些。”
“不出門，世道就不亂不到你了麼？譚家那個癱子倒是整日躺在床上，想出門都出不了，一個炮彈落下來，不還是死翹翹了？”
“呃……”
老太太說話真直白。
譚家是經營煙紙店的那戶人家，是那場驚心動魄的“炮彈”事件當中，財產和人員損失最慘重的人家。
“你姐是舞女？”
“大個兒”另起了話頭，不過也不是個什麼好話題，華歆點頭，心頭警鈴大作。這老太太說話專戳人痛處，不是個善茬！
“舞女也沒啥不好，不偷不搶不騙的，還能養活自己。”
說完老太太目光嫌棄看向華歆，“倒是你，都這麼大人了，每天窩在家，窩窩囊囊的就靠你姐做舞女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