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廣場麵積不大,也就五六十個平方的樣子。站在這一端,稍稍抬眼便能將另一端的情形盡收眼底,毫無遺漏。
洋灰澆築的地麵不知是特意打磨過,還是被太多人的腳底板蹭得,溜光水滑的。
榕樹下,調皮搗蛋的孩子們像一群小麻雀,嘰嘰喳喳地將一位老婆婆緊緊圍攏在中間。
小孩子數量有點多,華歆認不全,但對那位老婆婆留有印象。熱得要命的大夏天,她常在煙紙店門口擺攤,賣手搖棒冰。
酷熱難耐的夏日,即便是內心再成熟、堅定,華歆也不得不承認,一支棒冰對她的誘惑力還蠻大,身體對於清涼和舒適的本能渴望,極其難以抵製。
她自身並不出門營生,又覺得僅因一支棒冰便向陳曼露啟齒,著實難為情。故而每每路過老婆婆的棒冰攤時,唯有擦拭著額頭的汗水,暗自吞咽口水的份。
天冷時見不著她,不知道那時候她做什麼營生,大約是不在附近,因此年前才能躲過一劫。
她是北方人,個頭比較高,華歆聽到有同鄉喚她“大個兒”,南方人在發“兒”音時略顯吃力,遂稱她“大個子”,她對此頗為反感,每當有人如此稱呼,便會拉下臉來!
有不懂事的孩子,也跟著大人這麼喊她的,她便不再掩飾,露出怒容揚手要打,孩子嬉鬧著跑遠,她守著攤子不能追,隻能叱罵幾句,胳膊頹然落下。
她不樂意人家叫她外號,奈何身高無法改變,又不能一個一個地央求人家不要這樣叫,於是整日耷拉個臉。賣個棒冰賣的一臉怨氣,好像大家都欠了她冰棒錢不給似的。
今日再見,她臉上沒了那股怨氣,卻是一臉沉靜,緊抿的唇角牽扯著幹癟麵皮,扯得皺紋一條條棱起,如刀刻出來的般冷硬。
縱然“大個兒”麵色發冷,孩子們也不怕。站在她身後的,小手攀在她肩膀上,身子往前探;站於麵前的,雙手按在自己膝蓋上,一臉渴求的盯著她;有幾個膽子大的,更是嬉皮笑臉地伸出小手,嘴裏還不停地叫嚷著:“婆婆!給我,我要,我要!”
孩子們小小的身體相互推搡擠弄,大個兒幹瘦的身體被他們擠的左右歪斜,幾乎維持不住坐姿!
華歆遂疾走幾步,想過去阻止他們,讓他們別這麼鬧老太太。可等她走近,看清了“大個兒”在做什麼後,不禁站在原地,頗為無語。
天氣雖然轉暖,但也沒有熱到可以吃棒冰啊,“大個兒”竟在這時候搖冰桶,做棒冰?
這不是在欺負孩子們無知嘛!他們的姆媽如果在這裏,隻怕立時就要罵出來,然後再揪著自家孩子的耳朵,把人拎回家。
多年的戰爭,頻發的災害,各地難民一波又一波的湧入上海,使物價一路飆升,坐火箭般直線上漲。也許“大個兒”急於掙錢貼補家用,才把棒冰生意開張這麼早吧。
可惜,孩子們雖然鬧得歡,口袋裏很難有買棒冰的錢!畢竟生活已經如此艱難,每一分錢都得精打細算地花出去,才能勉強維持一家人基本的生計。
接下來的事,完全出乎華歆意料。
“大個兒”製成了棒冰,竟逐一發給了孩子們,華歆瞠目結舌的看著,怎麼回事?孩子們預先交了錢?他們的家長今日集體抽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