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急事所以馬上過來,你都打電話過來這麼說了,還一副悠哉的模樣。
「連玩笑話也聽不懂啊,你的心真是貧瘠,我由衷地同情你。」
啊,那張嘴又開始肆無忌憚羅哩羅嗦個不停,這是哪門子的玩笑,根本隻是在挖苦人。
後藤坐在椅子上盤起腿。
「隨便你說。」
「對了,石井先生沒有一起來嗎?」
八雲將瀏海往後梳。
「拜托,還不都是你突然把我叫出來,隻好分開行動了。我們這邊可是忙得要死。」
八雲大打嗬欠回應後藤的埋怨。
真是的,希望他多少認真聽進去幾句。
「正在進行其他的搜查,是指什麼?」
八雲興味索然地問道,後藤則一動也不動忍耐著。
「去找牛島春江了。」
「你打算從她嘴裏問出什麼?」
八雲歪起嘴角,好像吃到什麼難吃的東西似的。
「春江深信在二十八年前的火災中,戶部殺了自己的兒子。」
「你在懷疑她啊。」
「對,沒有任何物證。總之先從她入住的養老院工作人員那裏打聽消息。」
聽著後藤的說明,八雲挑起一邊的眉毛。
「這是後藤大哥你的想法,還是那個精神科醫師的想法?」
這家夥真是敏銳。
「那個精神科大姐的想法。」
「原來如此……先別說這些,我拜托你調查的事情怎樣了?」
雖然八雲露出不服氣的表情,還是先往下談。
今天早上八雲拜托的事情是查出和戶部家有關的人在哪裏,還有過來接他。
「就是查到了才特別跑來啊。」
「真是辛苦你了。」
這家夥非得一一挖苦人才高興,真叫人大動肝火。
「已經聯絡上在戶部家幫傭的大媽。」
因為這一連串的案件,搜查課的人早就去打探過一次消息,所以馬上就查出地址了。
「做得很好。」
「隻是搜查員早就問過這個大媽了。」
「沒關係,我想跟她談談。」
「那你打算去見她啊?」
「是有這個打算。」
八雲邊打嗬欠邊站起身來。
後藤一點也不驚訝。既然叫我來接他,大概就會是這麼回事吧。
不過,還是搞不懂——
「那個幫傭跟案件有關係嗎?」
八雲沒有正麵答覆,隻是吊著嘴角賊笑起來。
看他這個反應,該不會——
「你、你破解案件啦?」
後藤呼吸急促逼近八雲。
「我先聲明,我的目的不是破解案件。」
「啥?」
「而是破解真人身上的詛咒。」
喂喂喂,你開什麼玩笑啊?
我可是以為你會破解案件才幫你查東查西的,這麼一來我不就白費力氣了嗎?
「你啊,瞧不起警察也要有個限度。那個不知道叫什麼來著的少年,他被詛咒幹我們警方屁事啊?」
後藤怒氣衝衝連珠炮似的咒罵個不停。
「所以說要破除詛咒,必須先破解案件。」
拐彎抹角個什麼勁啊。
動不動就把人耍得團團轉,你也不想想我有多辛苦啊——
12
石井來到養老院,被帶到迎賓櫃台旁邊的麵談室。
「我們上次也見過麵呢,敝姓米滿。」
坐在沙發對麵的人是上次過來時帶我們去見春江的看護。
大概是因為職業的關係吧,他身上散發著溫柔祥和、平易近人的氣氛。
「我是世田町署的石井,請多指教。」
石井也打了招呼,重新自我介紹一次。
「你要問牛島春江的事情吧?」
正當石井還在煩惱要怎麼說明才好,米滿率先開口切入主題,真是幫了個大忙。
「沒錯,請問最近她有沒有什麼改變呢?」
石井開口問話,連自己都覺得這種問法有夠含糊不清。
在進行搜查的時候,為了從對方口中問出消息,口才必須有相當的水準才行。不過石井根本不會講話。
不會看臉色、不會看時機,最致命的缺點就是連要問出什麼都不知道。
「與其說是最近,不如說她剛進來的時候就怪怪的。」
不愧是平日就和老人家相處的人。
米滿精確理解石井曖昧的提問做出答覆。
「具體來講是怎麼樣的呢?」
「她常常擅自偷溜出去。」
米滿用雙手搗住臉說道,看來這件事真的讓他非常頭痛。
「偷溜出去?」
「沒錯,早上去房間查看的時候人就不見了。」
「一個人偷溜出去嗎?」
「對啊,以前甚至曾經大半夜的被警察叫去。所以上次你們來的時候,我還在擔心她是不是又闖什麼禍了。」
將米滿的話換個說法,也就是春江隨時都能偷溜出養老院。
這麼一來,杏奈的推理感覺上就更真實了。
「她大概多久偷溜出去一次?」
米滿的視線飄搖不定,邊想邊說道「我想想看……」。
「大概一個禮拜三次吧。」
一個禮拜三次——未免也太頻繁了。
「其他還有什麼事嗎?」
「當然。唉,我們實在也很頭疼啊。如果她有家人,至少能抱怨幾句。」
米滿露出真的非常困擾的表情,摸著後頸。
「可以告訴我嗎?」石井將身子探出來。
「其實……我們一直沒有跟警方通報,是有關於……火的事……」
「你是說火嗎?」
「沒錯,就是火。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拿來的,用打火機在床單或枕頭上點火。」
「放火……」
「我們這裏整棟建築物都禁煙,所以設有感熱式的火災警報器。雖然沒有醸成大禍,可是真的很令人困擾……」
石井不禁興奮起來,瞪大眼睛聽他說話。
實在是大有斬獲呢,這麼一來幾乎就確定沒錯了。
放火燒掉戶部屍體的人是牛島春江,她一直在找機會替兒子複仇。
然後,戶部成為在逃嫌犯,機會正好降臨了——
間接證據都湊齊了,接下來隻剩物證。假設找不到物證,也可以請杏奈幫忙進一步證,就有可能立案了。
這下子事情大條啦。
13
這老太婆實在有夠羅嗉——
這是後藤對以前在戶部家幫傭的野田富美子的第一印象。
明明已經年近七十歲,真虧她還能廢話連篇說個不停。
她的老公在五年前過世,進入獨居的富美子家裏已經過了三十分鍾。
我們可是對她跟老公私奔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卻絲毫不給我們機會切入正題。就連那個能言善辯的八雲也不禁露出苦笑了。
「欸,你也這麼認為吧?」
富美子要求後藤附和她的意見。
我又沒在聽你廢話,就算你問我,我也答不出來。
「啊、是啊,你說的是。」後藤隨便應付她一下。
不過這樣好像惹她不高興了,富美子生氣地大罵「什麼啊!」然後把頭撇向一邊。
「婆婆,這個人不過是個野蠻的大老粗,跟他說也隻是浪費時間。」
八雲露出冷笑,故意把人當白癡耍。
你有資格說別人大老粗嗎?就憑你這愛挖苦人的妖貓,囂張個屁啊。
「真的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個大老粗,待在那兒都嫌礙眼,就像老公一樣。」
喂、死老太婆,你再說下去,看我拿你的臉去擦地!
後藤在心中呐喊著。八雲毫不理會壓抑怒氣的後藤,終於把話鋒拉回正題。
「對了,婆婆。我聽說戶部夫婦也是像婆婆一樣,談了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才結婚的。」
「這話是誰說的啊?那個男人是個死要錢的,被那種男人纏上,大小姐的運氣真背。」
富美子敲響膝蓋頭,一副要開始講相聲的樣子。
「是這樣的嗎?」
八雲刻意露出訝異的表情。
真是越看越佩服他。明明平常大剌剌肆言無忌講個不停,不過有必要的話也可以配合對方一唱一和。
「那個男人啊,騙了大小姐進到戶部家後就為所欲為。隻是表麵上掛名公司的幹部,一年到頭都在家裏無所事事。」
「真是可惡的男人。」
八雲抽搐臉頰的肌肉,露骨地擺出嫌棄的表情。
這大概也是為了從對方口中打聽消息,故意做出來的演技吧。
「而且又愛玩女人,像我也被他追過好幾次。」
「如果是富美子婆婆的話,我也想追啊。」
喂,八雲你說這種話真的好嗎?要是讓晴香聽到的話,她一定會震驚到哭出來。
「現在也還可以啊,幸好我現在單身。」
八雲答腔道「說得也是」笑著討對方歡心,再次把話題拉回來。
「可是,大小姐真能忍,居然沒離婚呢。」
「大小姐是個用情至深的人呀。而且越是沒用的男人,越常那副德性不是嗎?就像我家的老公,喝酒賭博樣樣來……」
「大老爺一定很擔心吧?」
又越扯越遠了,八雲硬把話題拉回來。
「那是當然的啊。大老爺可是很清楚那個男人是什麼德性,不知道勸過大小姐多少次了。」
「這樣啊……」
「大老爺死也不想把遺產留給那個男人。所以在遺書上說好要把遺產交給孫子賢吾,在他長大成人之前就先把財產信托。」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也不把遺產給他。」
後特鋼自言自語著。
「就是啊,假設賢吾在長大成人之前身亡的話,財產就會全數捐給慈善團體,做得可徹底了。」
知果誠如老婆婆所言,戶部賢吾的父親正誌是覬覦財產才結婚的話,因為那一紙遺書,他的如意算盤就落空了吧。
「為什麼遺產不是給女兒,而是給孫子呢?」
八雲提出疑問。
郵得也是,如果不想把遺產給女婿的話,把繼承人改成女兒不就得了。
「所以說啦,大小姐生下賢吾不久就得了很嚴重的糖尿病。老實說,隨時都命在旦夕。」
「糖尿病……」
「而且她是個用情至深的人,說不定是被花言巧語給騙了吧。」
「原來如此。」
八雲摩娑著下巴,深表認同點點頭。
看來戶部家的家庭環境很複雜,可是這跟案件有關係嗎?
相較於滿腹狐疑的後藤,八雲伸出左手食指輕輕抵著眉心,心滿意足地笑了——
14
走出富美子的家,後藤一坐進車裏手機就響了。
「誰啊!」
「我、我是刑事課的石井。」
電話的彼端傳來石井畏畏縮縮的聲音。
這家夥還是一樣遲鈍——「我早就知道啦!」
「啊、這樣啊,對不起。」
「幹麼,有話快說。」
「啊,就是、那個……我有事要報告。」
不用開場白了快點切入重點啦。真是的,要是他在我眼前早就一巴掌敲下去了。
「然後怎樣了?」
後藤從口袋拿出煙盒,用嘴巴叼出一根煙,但是馬上就被坐在副駕駛座的八雲抽走幹麼了。
幹麼啦,讓我抽一根煙又不會死。
「那個,其實看護說春江太太經常溜出養老院,而且好像經常在床單和枕頭上放火。」
「你說啥!」
如果石井說的話是真的,杏奈的推理就說中了。
「請問……後藤刑警那裏有什麼收獲嗎?」
石井用平常戰戰兢兢的語氣問道。
「我這邊行不通。」
後藤瞥了坐在副駕駛座的八雲一眼。不知道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我的心情,在那裏大打嗬欠。
接下來就看八雲了。
「那、那個……我想去佐佐木身心診所,請教醫師的意見……」
唯獨這次,那邊的可信度比八雲還要高。
「知道了,你去吧。」後藤切斷電話。
「後藤大哥,你們平常就找那位精神科醫師幫忙嗎?」
八雲好像本太能接受,嘟起嘴來。
「天曉得,我也不知道。」
在進行偵訊的階段,如果嫌犯疑似精神失常,會先進行簡單的鑒定。假使這麼做也無法判斷的時候,檢方就依照規定找來專門醫師進行協助。
後藤不可能知道檢方到底是用什麼基準來選人。
「後藤大哥,請你確認一下那個精神科醫師是不是平常合作的人,如果不是的話,請你查出是經由什麼管道委托她的。」
隻要拜托宮川,就有可能從檢方那裏問出來吧。不過——
「為什麼?現在還有必要做那種事嗎?」
「我有點介意。」
真是的,又用那種含糊不清的理由動不動就使喚人,你也替我想想吧。
後藤盡管心裏埋怨,還是拿出手機打給宮川。
15
晴香焦躁地跑著。
午餐時間的時候真人又不在教室裏了——
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她必須離校去參加駒井的喪禮,不過依然有股衝動想要找出真人把他帶回來。
晴香先簡單向本來要一起去參加喪禮的學年主任解釋原由,然後為了尋找真人在走廊上四處奔走。
我大概猜得到他會在哪裏。
晴香一口氣爬上樓梯,走到屋頂上。
猜中了——
晴香發現了倚靠柵欄眺望外頭的真人。我還是把這個孩子和八雲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在那裏可以看到什麼?」晴香出聲慢慢接近他。
原以為他多少會有點驚訝,不過真人卻好像早就知道晴香會過來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晴香站在真人的旁邊,眺望著一樣的風景。
像這樣從高處所見的街道,總覺得沒什麼真實感,簡直有種看著一幅畫的錯覺。
「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並不對他的回複有所期待,晴香明知道這種情況卻仍舊問出口。
「你別再過來了……」
真人用快要聽不見的音量說道。那句話與其說是拒絕,感覺上更像是祈禱。
「為什麼?」
「我被詛咒了,連老師你也會死。」
真人低垂著頭,強忍淚水顫抖著雙肩。
晴香環抱住真人顫抖的肩膀。
「沒事的,真人的詛咒一定解得開。」
晴香在真人的耳邊低語著。
「騙人!那是騙人的!」
真人歇斯底裏喊叫了起來,揮舞手腳推開晴香。
「不是騙人的。」
「是騙人的……因為,我殺了人。因為老師你沒有殺過人,才不可能會懂我的心情……」
真人的話貫穿了晴香的身體,變成一股劇烈的疼痛擴散到全身。
這孩子真的殺了人嗎——
我不知道詳情,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才好。可是——
「我也有殺過人。」
真人張口結舌、兩眼圓睜抬頭看向晴香。
沒錯,我殺過人。
我殺了雙胞胎姐姐。因為我幼稚的嫉妒她,想讓她傷腦筋所以故意把球丟遠。而姐姐在撿球的時候被車撞死了——
我邪惡的心殺了姐姐——
「我也像真人一樣被詛咒了。」
自從發生了那次的意外之後,晴香懷抱著殺了姐姐的罪惡感,卻無法向任何人傾訴,一直封閉在自己的殼裏麵活了過來。
我沒資格過得幸福,我沒資格做想做的事。
畢竟我奪走了姐姐的幸福——如此責備著自己一路走來。
這就是晴香身上的詛咒——
「可是啊,那個家夥,八雲他幫我破除詛咒了。」
晴香長年背負的詛咒,因為和八雲相遇而解開了。
那個別扭的家夥,簡直就像施了魔法一般幫我破解詛咒了。
「真人你也記得吧?就是之前見過麵、那個頭發睡得亂七八糟的男人。他一定也會破解真人的詛咒,所以……」
晴香蹲下來配合真人的視線,然後將他細瘦的肩膀抱過來。
但是,真人卻伸出雙手拒絕她。
「已經太遲了。反正,今天一切都會結束……」
真人迅速轉身逃也似地跑走了。
晴香好像被下了咒一般動彈不得。
已經太遲了——
真人說出的那句話,不斷在耳內回響著。
我們沒有辦法破解他的詛咒嗎——不會的,一定還來得及。
你說是吧,八雲。
16
石井在麵談室裏和杏奈麵對麵。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來到這個房間了——
石井向杏奈說明從養老院打聽的消息時,腦袋裏還想著這種事。
隻要一來到這個房間,石井的心就會變得很充實,待在這裏很舒服。
沒有自信又畏畏縮縮的自己,能夠像這樣侃侃而談簡直就像作夢一樣。與其說是房間內營造出來的氣氛,不如說是因為這裏有杏奈,我才能辦到吧。
該說精神科醫師果真有一套嗎?
「果然是這樣啊。」
石井一說完,杏奈立刻露出感慨的表情低語著。
她動作緩慢且柔軟地以指尖夾著香煙,用銀色的耵火機點燃,從豐厚的雙唇吐出一縷輕煙。
或許她自己完全沒有察覺,她的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妖豔的魅力。
「對了,石井先生。今天後藤刑警怎麼沒來?」
上次她也問過,同樣的事,真是困擾。
石井覺得後藤是因為不擅長應付杏奈,所以才故意分開各別進行搜查。
「後藤刑警他……在調查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具體來說是什麼事?」
「某項調查。」
「某項調查是指?」
雖然石井想要朦混過去,但是杏奈卻不斷追問這件事情。
「那個……」
「他在調查什麼?」
不管再怎麼說,搜查的內情總不能大嘴巴四處張揚。
正當石井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眼前浮現了一束小小的火焰。
杏奈用銀色的打火機點起火,亮在石井眼前。
火焰左右搖擺不定。大概是最近一直都睡得太少了,眼睛眨個不停。
「我再問你一次,他在調查什麼?」
杏奈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從遠方傳來的。
「我……」
「不可以對我有所隱瞞喔。」
沒錯,杏奈正在幫我們進行搜查,沒必要對她隱瞞任何事。
「後藤刑警在打聽消息。」
「誰的消息?」
「不知道。」
耳朵裏轟隆作響,身體感到好沉重。
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好像不是自己在說話。
「你不知道?」
「是的。」
石井也沒聽後藤說過詳情。
「後藤刑警獨自進行搜查嗎?」
「不是。」
「他和別人一起進行搜查?」
「是的。」
「那是誰?」
刑警居然聽從一般民眾、而且還是大學生的指示在進行搜藏,實在是叫人說不出口。
「某個人。」
「是誰?」
杏奈執著地逼問。
為什麼她會想知道這種事?
17
接著後藤造訪的地方是位於住宅區一隅的公寓。
一進到公寓的占地上,就看見樹叢旁邊供奉著花束。有人死在那裏嗎——
「喂,八雲,到底要查什麼?」
後藤把車子停在停車場,看向坐在副駕駛座的八雲。
不過八雲什麼也沒說,迅速開門下車。
不理我啊——
後藤也下了車,追在八雲身後。
八雲走到自動門前麵停了下來,一臉不高興的雙手抱胸。
「後藤大哥,這是自動上鎖的門,請你開門。」
八雲抬起下巴朝門口點了一下。
那是對人有所求的態度嗎?
「要我開門的話你得先說明,你到底想查什麼?」
八雲一臉不耐煩的歎了口氣。
「後藤大哥,你真的不知道嗎?」
「啥?」
「大前天有位女性從這棟公寓跳下來自殺了。」
那種事我哪知道啊?現在手上的案件就已經夠我忙了,哪有空管其他的案件。
而且還是自殺,既然沒有他殺嫌疑更不幹我的事。不過——
「你說的那個自殺的女人跟這次的案件有關係嗎?」
「究竟有沒有關係,現在查了才會知道。」
八雲露出輕蔑的表情,好像在說你連這種事也不懂啊。
「所以說我想知道你的根據。」
「這位跳樓自殺的女性,就是那個少年的級任導師。而且那個少年在我的麵前親口預言了她會死……」
然後還真的死了——
原來如此,這麼推測起來的話應該是有關係吧。
「你是怎麼想的?」
聽了後藤的疑問,八雲露出銳利的眼神。
「預言未來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也是。」
「不過,那個老師就如少年所說的死了,這也是事實。隻有兩個可能然,要不就是少年早已知道她會死。」
「原來如此。」
「如果是後者的話,我想知道為什麼少年早就知道老師會死。」
這我也很想知道。
當後藤打算去管理員室借鑰匙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煩死了,難得我幹勁十足呢。
「誰啊?」
「嘻嘻、你接電話口氣真差。」
畠夾雜著詭異的笑聲說道,還是一樣惡心。
「老頭,什麼事?我很忙的。」
「八雲拜托我分析的藥,結果出來了。我打算告訴你這件事。」
「少吊人胃口了,快說。」
真是的,擺什麼賣人情的架子。
後藤不經意瞥向身旁的八雲,他大概是猜出談話的內容,正豎起耳朵聽著。
「那是Zopiclone。」
「啥?左批克龍?」
「Zopiclone,就是安眠藥。才這個年紀就耳背,真可憐啊。」
「羅嗦。」
我可沒理由被你這種已經一隻腳踩進棺材的老頭同情。
八雲從旁搶走後藤的手機,直接開始對話。
「畠先生,我是八雲。有件事想請教……Zopiclone會死嗎?」
「喂,八雲,你在講什麼啊?」
八雲伸手製止出聲搭話的後藤。
好好好,小的閉嘴就是。
「這樣啊,那個藥在市麵上就買得到嗎……那麼,沒有醫師處方箋的話就隻能偷了……我明白了,謝謝你。」
八雲擅自切斷電話,把手機丟回去給後藤。
「後藤大哥,請快點開門。」
期望他道謝根本是白搭,八雲出言使喚人完全都不覺得不好意思。
等案件結束後,絕對要狠狠扁他一頼——
後藤把憤怒抑在心底,和八雲一起前往管理員室。
報上警方的名號,簡略說明事項,就借到駒井房間的鑰匙了。
駒井的房間在八樓。
約十個榻榻米大小的單人房,地板上紙箱堆得亂七八糟。
看來一副準備搬家的樣子。
她的親屬大概正在整理遺物吧。
八雲開始隨便翻箱倒櫃,簡直像隻覓食的貓。
「喂、八雲,別翻得太亂啊。要是有人來了怎麼辦?」
聽到後藤的聲音,八雲瞬間停下動作。就算是警察,要是被抓到未經家屬同意就亂翻遺物,也百口莫辯了。
「沒關係,這段時間不會有人來。」
八雲再次動手翻找,一邊做出答覆。
「你憑什麼說得那麼肯定?」
「因為現在應該正在辦喪禮。」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他早就算好調查的先後順序了。
「如果比預定時間提早結束怎麼辦?」
「這就不用擔心了,時間隻有可能向後拖,不可能提早結束。」
八雲開始翻起第二個紙箱。
「你可真有自信啊。」
「在今天的喪禮上念經的人我也認識,我拜托他盡量把時間拖久一點。」
「一心嗎……」
「答對了。」
對了,八雲的舅舅一心是寺廟的住持。既然這樣,至少有一陣子不用擔心有人會回來。
後藤從口袋拿出香煙。
「後藤大哥,如果你有空吸煙危害健康的話,麻煩你過來幫忙。」
八雲一邊將頭發往後梳一邊眯起眼睛。
真是的,這家夥簡直跟愛嘮叨的小姑一樣。
「你叫我幫忙,到底是要找什麼?」
「她和這次事件的關聯。」
八雲用種言焉不詳的口氣回答。
唉,沒辦法,那就幫忙吧。雖然自己還是一頭霧水,總之找就是了吧。
後藤脫下外套、卷起襯衫袖子,把手伸向還沒翻過的紙箱。
「後藤大哥,找到了。」
幹麼啊,難得我捉起幹勁了。
「找到什麼了?」
八雲遞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有一對三十歲左右的男女。
「這是誰啊?」
後藤的疑問得不到答覆。
因為八雲的手機響了起來,話才說到一半他就接起電話了。
「搞什麼,是你啊……」
18
晴香在喪禮途中溜出會場。
雖然在屋頂上和真人談過以後,先來參加駒井的喪禮,不過晴香還是無法不在意他。
坐在身旁的學年主任投以責備的眼光。參加喪禮遲到又早退,被用那種眼光看也是辦法的。
——我殺了人。
真人說的那句話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那句話真的是字麵上說的意思嗎?還是說——
無論晴香再怎麼想也找不出答案。不過,如果是八雲的話應該……
晴香來到停車場,從包包裏拿出手機打給八雲。在鈴聲響了第二遍之後,電話接通了。
「喂?」
「搞什麼,是你啊……」
八雲用無力的聲音答覆。
「有件關於真人的事讓我很在意。」
「你說快一點。」
八雲的聲音聽起來比平常僵硬。
「真人說了奇怪的話。」
「他說了什麼?」
「他說我殺了人……」
隻有一瞬間的沉默,但是晴香卻覺得這段時間好漫長。
電話另一端的八雲肯定感覺到些什麼了。晴香緊握手機等待答覆。
「那個孩子真的這麼說嗎?」
「嗯。」
「我殺了人……」
八雲仔細咀嚼著這句話。
「欸,那是真的嗎?」
「在現在這個階段還沒辦法判斷。」
其實我希望聽到否定的答案。不過,誠如八雲所言,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判斷那句話的真偽。
「說得也是……」
「他有沒有說別的話?」
晴香回想起和真人說過的話。不管是多麼微小的事情也好,迫切地期望能從中找出一絲線索。
對了——
「他說……今天一切都會結束。」
「今天一切都會結束……」
「嗯。」
「不好了。」八雲的語氣明顯變了。
即使是透過電話,也感覺得到他非常焦急。
「八雲,有沒有什麼事是我做得到的?」
「你聽好了,你做得到的事情隻有一件事。」
「什麼?」
「馬上直接回家乖乖等著,千萬別打算做什麼事。」
八雲的語氣裏帶有命令的意味。
「欸,真人的事怎麼辦?」
「反正你回家就對了。」
八雲不容分說、單方麵切斷電話。
幹燥的風盤旋起來吹過晴香身邊,總覺得有股不祥的預感——
晴香沒辦法隻是默默等待,猶如被什麼追趕似地跑了出去。
19
「發生什麼問題了嗎?」
後藤看準八雲切斷電話的時間點出聲詢問。
剛剛八成是晴香打來的吧,看八雲的模樣,想必與那個名叫真人的少年有關。
「不,沒有發生什麼問題。隻是麻煩製造機又快要橫衝直撞了,所以先警告她不要亂來。」
八雲低頭用指尖撚著眉心,開始喃喃自語了起來。
「在逃嫌犯……焦屍……安眠藥……左手……詛咒……」
後藤根本不懂這串辭彙有什麼意義。
八雲的聲音突然停下來了。
猛然抬起臉的八雲,露出判若兩人的嚇人表情。
尖銳的視線貫穿了後藤,使他背脊竄過一股冷顫。
這家夥該不會——
「你破解案件了嗎?」
「不,還沒有。不過我大概看出整個案件的架構了。」
「真的嗎?」
「沒錯。」
「快說明!」
後藤抓住八雲的雙肩,使勁晃動他的身子。
「邊走邊說吧,沒什麼時間了。」
八雲甩開後藤的手,走出房間。
真是的,這家夥有夠任性。後藤急急忙忙追上去。
走出公寓,後藤坐進駕駛座,然後看向副駕駛座上的八雲,他的表情還是一樣可怕。
「那,要去哪裏?」
「首先保護那個名叫真人的少年為最優先。」
從聲音也聽得出來現在八雲的神經十分緊繃。
「地址在哪兒?」
「三丁目公園前麵的公寓。」
後藤踩下油門作為答覆。
「那個少年有生命危險嗎?」
「這隻是我的推測,再這樣下去他會死。而且他本人也早就知道了。」
八雲用平板的語氣道出恐怖的事。
既然他知道自己會死,要不就是他會被殺,要不就是他打算自殺。光看八雲的表情也無法判斷。
「你會說明這是怎麼回事吧?」
「這次案件的開端要回溯到二十八年前。」
在小學裏發生的火災——
果然那就是起點啊。不過,這麼一來杏奈的推理就顯得更真實了。
「煩人果真是春江嗎?」
「不是。」他迅速做出答覆。
八雲不會把沒有十足把握的推理說出口。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想必沒錯吧。
「這是怎麼回事?」
「戶部賢吾其實是牛島敦。」
「戶部果真患有解離性人格疾患嗎?」
「就跟你說不是了。」
八雲焦躁地亂抓頭發。
「講白話啦!」後藤憤怒地頂撞回去。
八雲擺出不耐煩的模樣搖搖頭,開始勉為其難的說明起來。
「戶部賢吾死在二十八年前的火災裏。」
「你說啥?」
「換言之警方搞錯了,把牛島敦當作戶部賢吾。他們兩個人的身分在二十八年前的那場火災中對調了。」
後藤驚訝得整張臉都僵住了。
你在說什麼啊?天底下哪有這麼扯的事情?八雲的想法未免也太天馬行空了吧。
「兩個人身分互相對調,這種事哪能隨隨便便就做得到啊?你憑什麼根據說這種話?」
「我有幾個確切的理由才這麼說的。跟你解釋一堆很麻煩,就讓你看看決定性的證據好了。」
八雲語畢,立刻從口袋拿出一張照片放在儀表盤上。後藤單手操縱方向盤,用空出的手拿起照片。
這是張很舊的照片。好像是在遠足的時候拍的,照片上有四個少年。
「從右邊開始,依序是真人的父親大森博則、牛島敦、戶部賢吾,然後最左邊是我的舅舅。」
原來這是從一心那裏拿到的照片啊。雖然後藤是第一次看到小時候的戶部賢吾和牛島敦,但是他們二個人的臉長得真像。
如果要指出明顯不同的地方,頂多隻有額頭的痣而已。
痣——等等。
後藤轉動方向盤同時拉開前座置物箱,從裏麵抽出案件的資料。不料手卻滑了一下,資料幾乎全部散落在車內。
但是幸好拿到想拿的東西了。
那是戶部賢吾被逮捕時拍的照片。
盡管左半臉布滿燒傷,也看得出來額頭上有痣。然而在小時候的照片裏,額頭上有痣的人是——牛島敦、而非戶部賢吾。
後藤的眼前頓時一片空白。
「你發現啦。」八雲露出賊笑。
怎麼可能?手禁不住抖了起來。我從來沒想過身份對調這種事,後藤的額頭冒出了一片冷汗。
「可是,他是怎麼辦到的……」
後藤好不容易才把話問出口。
「請你先回想一下消防員的證詞。消防隊衝進去的時候,其中一個少年已經燒起來了吧。」
「沒錯。」
「然後,因為他手上拿的玩具有寫名字,他本人也親口報出自己的名字,所以才確認幸存的人是戶部賢吾。」
沒錯,那個消防員確實是這麼說的。
如果玩具是牛島敦從戶部賢吾手上搶過來的話就解釋得通了,但是——
「消防員也就算了,他身邊其他的人應該會發現吧?」
「你忘了嗎?他的半張臉都燒傷了,剛好變成一種偽裝。而且他還轉校了,熟識的朋友沒辦法接近他。」
或許照八雲所說的方法,真的有可能騙過身邊的人。不過——
「家人總會發現吧?」
「戶部的母親得了很嚴重的糖尿病。恐怕引起視網膜病變,視力幾乎所剩無幾吧。」
「眼睛看不見了嗎……」
「應該沒錯。而且病情已經發展到末期了,衰弱到連動也動不了。這麼一來,根本沒辦法仔細確認吧。」
雖然他講得一副頭頭是道的樣子,不過八雲的說法還是有破綻。
「那他父親呢?那家夥應該健康得很。」
由於過度興奮,後藤握住方向盤的手滲出汗來。
「父親當然知道孩子的身分對調了。」
後藤驚訝到漏看紅綠燈,車子衝過了紅燈,一片激烈的喇叭聲傳到耳邊。
「你說什麼蠢話?難道他明知道還悶不吭聲嗎?」
後藤猛力敲打方向盤大聲吼叫。
連後藤也不知道他自己到底在氣什麼。
「請你回想一下幫傭富美子婆婆說的話。」
八雲還是一貫的冷靜。
「那個老太婆又怎樣了?」
「對戶部賢吾父親正誌來說,兒子死了對他很不利,」
「遺產嗎……」
「沒錯。」
戶部家的遺產直接跳過女婿正誌,讓孫子賢吾繼承。
而且萬一妻子和兒子都死了的話,遺產會全數捐出。所以才故意裝做不知道。
「自己的兒子都死了,卻為了錢跟別人的孩子共同生活嗎?」
「這話倒說得有點不對。」
八雲說的話讓後藤再次陷入混亂。
「哪裏不對了,這可是你說的。」
「這不過是我的推測,戶部賢吾和牛島敦的生父是同一個人。換言之,兩個人都是正誌的孩子。」
牛島春江的來曆在後藤腦中浮現。
她被某人包養,某人就是戶部賢吾的父親嗎——假設是這樣的話,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兩個人身分互相對調以後,雖然賢吾變得判若兩人,不過旁人都當作那是火災造成的影響。」
「刻意避開不提對吧!」
「更何況,他的臉被火燒得麵目全非,沒有人會仔細盯著他看。」
許多的偶然重疊在一起,身分對調這件可怕的事就悄悄成功了——
光想就令人滿腔怒火。
「牛島敦在火災裏被救出來的時候,為什麼自稱是戶部賢吾?」
「線索在那本作文集裏。」
「我想變成戶部同學……」
「沒錯,牛島敦想要當戶部賢吾,而且他非常執著。」
「為什麼?」
「明明是同一個父親的孩子,對方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自己卻每天受盡生母的淩虐。他在這種差異中感受到巨大的矛盾,心靈也逐漸變得扭曲了吧。」
也就是說,牛島敦孩童時期的願望成真了——
20
晴香回到學校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隻有教職員室還亮著燈。
雖然八雲叫晴香直接回家,但是晴香無法這麼做。
真人說今天一切都會結束。那孩子會不會突然從我眼前消失呢?這份不安占據了整個腦中,附香沒辦法什麼事也不做。
就算回到學校,也不代表找到解決事情的線索。
晴香打算前往教職員室而開始爬上樓梯的時候,吧經意感覺到一股視線而抬起頭來在二樓樓梯轉角的附近有個少年的身影。
那不是真人。
那個少年笑著俯瞰晴香。
「快點回家。」
晴香出聲搭話,少年反而向她招手。
他要我跟著他——
少年一蹦一蹦地跳上樓梯,又轉身招手。
晴香就這麼追在那個少年身後爬上樓梯。
「欸,等一下。」
就算晴香出聲叫住他,少年也不停下腳步,徑自不斷往上爬。
我以前看過那個孩子——
就是從二樓的窗戶往下看的孩子。
晴香終於爬到樓梯上麵,走到四樓的走廊上。少年站在離晴香五公尺左右的走廊前方,依然掛著一張笑臉。
不可思議的是,明明身處於一片漆黑,那個少年的身影卻沐浴在一層淡淡的光芒中。
「欸,你叫什麼名字?」
晴香出聲呼喚,少年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喂,等一下!」
晴香本來跑了起來,卻突然感到不太對勁,於是轉過身去。
少年應該在前麵才對,他的笑聲卻是從後方傳來的。
盡管晴香感到困惑還是向前走,發現少年蹦蹦跳跳地對她招手,好像在說「快點、快點」。
他站在五年四班的教室前麵。
「欸,你在這裏做什麼呢?」
少年並沒有回答晴香的疑問,好像直接穿進去教室裏麵瞬間消失了。
那個孩子沒辦法把門拉開——晴香緊握著紅礦石項鏈,下定決心慢慢拉開門。
月光映進教室內,裏麵空無一人。
那孩子是鬼魂嗎?
晴香困惑地眺望著書桌排列整齊的教室。
突然發現桌上有個白色的東西浮現,那是真人靠窗的座位。
晴香穿過書桌走向真人的座位麵前。
那是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麵用鉛筆寫出歪歪斜斜的「晴香老師收」幾個字。
「這是寫給我的……」
晴香打開信封,拿出放在裏麵的——張信箋。
「我殺了人,對不起。」
隻寫了這麼一行字。
「真人……」
晴香如觸電般身體不停顫動。
這封信上寫的事是真是假都無所謂,我感覺到真人他在向我求救。
不光是現在而已,他一定一直在等著誰對他伸出援手。
真人想必是等到大家都回家以後,才把信放在這裏的吧。既然如此,或許他還在學校附近。
晴香捉住信封猛然衝出教室。
我和他約好了,說我會幫他破除詛咒——我能做到什麼事根本不是問題,現在是我想為他做些什麼。
八雲之前所說的話浮現在腦海中。
——他不知道那是溫柔,所以你要讓他知道那是什麼。
21
後藤和八雲站在真人住的公寓門前。
從外觀來看是為單身之人設計的公寓,給一對父子住感覺稍嫌太小。
「燈沒有開著呢。」
八雲從窗戶窺探。
不在家嗎——與其想東想西,直接確認還比較快。
後藤按下門旁的門鈴。
雖然等了一陣子卻毫無反應。
「我是世田町署的人,有人在嗎?」
盡管敲門又出聲詢問,還是一樣沒有動靜。
這下完全撲了個空,後藤不抱期望試著轉動門把。
門打開了——
門的另一端有個昏暗的房間。
進玄襴馬上看到廚房,再前麵就是約六個榻榻米大外貨房間。
八雲穿過後藤的身邊進到房間裏去。
居然在刑警眼前非法入侵民宅,你神經是有多大條啊。
後藤按下牆壁上的開關。
「這是什麼鬼?」
一看到被燈光照亮的廚房,後藤不自覺拉高音量。
這副光景真令人驚訝——廚房空無一物。別說冰箱還是微波爐了,連烹飪器具甚至餐具之類的東西也沒有。
就算最近三餐都吃超商便當解決,根本不開夥的人越來越多了,不過這遠比那種程度誇張許多。
後藤脫下鞋子,踏進廚房後麵的房間。
盡管上下按了好幾次門邊的開關,燈依舊點不著。仔細一看,房間內的燈具都被拆了下來,隻剩下燈座。
即使身處於昏暗的房間也看得出來,這裏跟廚房一樣全部清空了。
八雲麵露嚇人的表情站在房間中央。
「看樣子早就搬走了,要查查看搬去哪嗎?」
「沒用的。」八雲立刻否決後藤的話。
「你說沒用又是怎麼回事?」
「那家夥大概不會再次現身了,畢竟這就是他本來的目的。」
你說這是他的目的?
「喂,你給我說明清楚啊!」
八雲並沒有回應後藤的疑問,而是低頭用指尖撚著眉心,開始喃喃自語了起來。
簡直就像在念什麼咒語似的。
「那個孩子在哪裏……為什麼有必要等到今天……應該可以更早動身才對……難道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嗎……會是什麼……到底會是什麼……」
後藤雖然豎起耳朵想從八雲嘴裏說的話聽出些什麼,但是根本毫無頭緒。
看來隻能等八雲想出結論了。
後藤從口袋拿出煙盒,打算從中抽出一根煙,不過裏麵早就空了。
把煙盒整個倒過來,咖啡色的碎屑掉落在地上。
「該死!」後藤把煙盒捏爛扔了出去。
「原來是這樣。」
八雲突然抬起臉來。
「怎麼了?你知道什麼了嗎?」
八雲又對後藤不理不睬,徑自拿起手機。
22
晴香為了尋找真人離開教室來到走廊上,卻不——道要從哪裏開始找才好。
難道他會像上次一樣在屋頂上嗎——沒空可以慢慢想了。
正當晴香要提起腳步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八雲打來的,說不定他有什麼線索。
「喂?」
「我有事想問你,你現在在哪裏?」八雲一開口劈頭就這麼問。
「學校。」
他明明叫我直接回家,如果被他知道我還在學校裏打轉的話,肯定會被他罵在不是隱瞞這種事的時候。
「這樣啊,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八雲的回答倒是很幹脆,而且他居然說有事要拜托我——
「八雲,什麼事我都願意做,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真人在哪裏。」
晴香緊握真人留下的信懇求著。
「我要拜托你的事就跟真人的下落有關。」
「咦?」
「可以拜托你嗎?」
「我知道了。」
八雲大概握有關於真人下落的線索。
「之前你說過真人從訓導主任那裏偷了什麼東西吧?」
「嗯。」
今野為了那件事逼問真人,甚至把他用力推倒在地。
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真人到底打算偷什麼。
「然後你看到訓導主任從遊泳池後麵帶著某個東西離開,沒錯吧?」
「嗯。」
這我也有看到,紙袋裏包著東西——
「我要你去確認看看那是什麼。」
「要怎麼確認啊?」
「很簡單,溜進教職員室偷偷跟他借一下就好。」
太亂來了吧,難道叫我去偷來嗎?更何況——
「應該先找出真人的下落才對吧?」
「真人大概也在找同一個東西。」
「怎麼回事?」
「沒時間解釋了,拜托你。」
完全讓人摸不著頭緒。
「真的隻要這麼做就沒問題嗎?」
「雖然不過是我的直覺,隻要那個東西在我們手上,真人就不會死。」
八雲說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可是現在隻能相信他了。
「我知道了。」
「我現在也會馬上趕過去。」
「嗯。」
「一起幫那個少年破除詛咒吧。」
八雲強而有力的一句話,震撼了晴香的心,她的眼角逐漸熱了起來。盡管八雲老是抱怨個不停,但他還是願意陪著我,直到麻煩解決為止。
「謝謝……」
晴香把話說完立刻切斷電話。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走廊向後延伸。
晴香朝著那片黑暗跑了起來——
23
後藤被八雲趕回車上,急忙發動車子。
「你也該說明一下,我都要想破頭了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後藤按捺不住催促著八雲。
「之前托你問精神科醫師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他好像不打算馬上說出來。
後藤將手機接上免持耳機,打給宮川。
「我正打算打給你。」
鈴聲響了一聲就接通,傳來宮川嘶啞的嗓音。
看來消息查出來了。
「那,事情查得怎樣了?」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翻動文件的聲響。
「真是的,居然派工作給上司做,你個性可真好。之後我會把你那個劣根性矯正過來,你要做好覺悟啊。」
「尊聽悉便。」後藤用苦笑帶過宮川的話。
身旁使喚警方的大學生八雲,則是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這次的精神科醫師好像不是檢方平常合作的人,聽說平常的那位醫師忙不過來以介紹別的醫師來幫忙。」
「那麼,之前都沒有人實際見過那個精神科醫師嗎?」
插嘴提問的人是八雲。
「事情就是這樣……喂,你誰啊?」
宮川回答了突如其來的疑問,還不忘吐嘈。
不過八雲根本不理會他,自顧自的問下去。
「沒有事先進行身分調查嗎?」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你到底是誰啊!」
宮川大聲咆哮。
「對不起,回去以後再跟你說明。」
事情好像變麻煩了,所以後藤單方麵把話說完就切斷電話。
然後再把視線轉向身旁的八雲。
他簡直像死人一樣鐵青著一張臉,用力咬緊下唇。
額頭還滲出一層薄薄的汗。
「石井先生去找那個精神科醫師了吧?」
「啊,對啊。」
不過他隻是去說明狀況,應該早就回警局了。
正當後藤還在思考的時候,八雲拿起後藤的手機擅自撥了電話。
「你打給誰啊?」
「石井先生。」
八雲用尖銳的眼神瞪著後藤。
那副眼神似乎在說當然應該打給他,可是後藤搞不懂為什麼。
「找石井幹麼?」
「如果現在不馬上把石井先生叫回來的話,事情就嚴重了。」
叫回來?什麼意思?
石井好像沒有接電話,八雲咒罵了聲「該死」,繼續重打。
八雲的焦躁也傳染到後藤身上,感覺全身上下剌剌麻麻的。
「出了什麼事?」
「你還不懂嗎?那個醫師是假的。」
八雲扭曲著嘴角。
假的——
「你把話說清楚啊!」
正當後藤話聲剛落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24
晴香來到二樓從走廊上窺探教職員室。
燈是關著的,看來老師們都回家了。
晴香留意著四周的動靜,躡手躡腳緩緩走向教職員室。
走到門前的時候先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在吐氣之前將手放在門把上慢慢拉開門。
拉出一條僅容身體穿過的隙縫,晴香側身滑進去。
砰咚——
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晴香整個人跳了起來,反射性看向聲音的出處。
那裏有個看似少年的身影。
「真人?」晴香出聲詢問。
盡管在一片漆黑中沒辦法看清楚他的臉,但除了他以外不可能會是其他人。
那個身影並沒有回答晴香的疑問,隻是低頭佇立在原地。
晴香緩緩接近他,發現他確實是真人沒錯。
真人站在今野的座位前麵。
——真人也在找同一樣東西。
八雲是這麼說的。他到底想從今野那裏偷什麼呢?
晴香繞到真人的正對麵,背對著書桌和他麵對麵。
真人渾身散發出一種悲愴感,佇立在那裏不動。
「真人,我好擔心你。」
晴香伸手碰觸真人的肩膀。
他的雙肩微微顫抖著,好像出一點力氣就會把他捏碎似的,他手裏緊握著某個東西。這就是真人在找的東西——
「老師也跟真人一樣是來找這個東西的。之前見過麵的大哥哥說,要破除真人的詛咒,需要用到這個東西。」
真人忽地抬起臉。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哭到整張臉都腫了起來,臉頰上還留著淚痕。
這孩子獨自哭了很久吧。雖然不知道他究竟碰到什麼事,不過一定既痛苦又悲傷,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他一直不停地在哭吧。
這段時間以來沒能幫上你的忙,對不起人——
「真人,把你手上拿的東西交給老師吧。」
真人隻是把視線移向緊握的小拳頭,什麼也沒說。
「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破除真人的詛咒。」
晴香似乎能聽到八雲在身旁插嘴說「做不到的事就別信口開河」。
但我不是抱著輕率的心情說出這句話。晴香做好一定要信守諾言的覺悟,才把話說出口。
「真的嗎……」
真人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吸著鼻子。
「嗯,是真的。你知道什麼是打勾勾吧?」
晴香把右手的小指伸到真人的麵前,真人點點頭,把自己的小指勾了上來。
就在此時,整間教職員室的燈突然亮起來了。燈光太過剌眼,眼前頓時一片空白。
有人來了。
晴香不停眨著眼睛,看向門口。
「為什麼你們老是要妨礙我呢?」
站在那裏的人是今野,他臉頰上的肌肉不斷抽搐著。
「為什麼要破壞我的樂趣?」
今野穿過書桌的縫隙,筆直著朝向這裏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