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雲隻把左眼闔上,伸手抓了抓頭。
明明是他自己展開的推理,卻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回答。
「啊!對了!」
有個點子突然閃過石井的腦海。
美雪究竟是如何擬定犯案計劃呢——他想通方法是什麼了。
「幹嘛,吵死了。」
後藤扭曲表情。
「後藤刑警,還有山村啊。」
「那家夥怎樣了?」
——為什麼聽到這句話還不能理解呢?
盡管石井感到焦躁不已,依然進行解說。
「所以說,監所人員山村和古川正在交往,他可以自由進出看守所。」
說實話,這次他有自信。
如果有山村的幫忙,仔細商量計劃也是有可能辦到的事,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說得也是,這種可能性很高……好,現在就去見古川吧。八雲,你也過來。」
後藤將身子探向後座。
「我拒絕,既然都知道這麼多了,接下來就是警方的工作。請你按照收下的稅金好好地盡自己的本分。」
「你、你說啥!」
後藤一麵大吼一麵撲向八雲。
這時候經他一推,方向盤大幅度向右搖擺,石井連忙將方向盤轉回左邊,不過後藤依然鬧個不停,沒辦法順利操控車輛。
車子左右蛇行,抗議的喇叭聲劇烈地從四麵八方響起。
「請你住手!這樣很危險啊!」
石井真情流露大罵出口。
車子裏麵一片靜悄悄。
後藤驚嚇到停止動作,雙眼圓瞪。
「不……呃……」
——他根本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對後藤怒吼。
其實石井本人最驚訝了。
這樣說不定會被他揍個一、兩拳,石井做好覺悟縮起脖子。
「對、對、對不起。」
不知為何,後藤浮現一臉困擾的表情低下頭來。
八雲在後座捧腹大笑。
8
——總覺得心情好沉悶。
晴香懷抱著憂鬱的情緒,待在八雲的秘密基地「電影研究同好會」的房間裏。
房間裏沒有八雲的身影。
八雲好像在四處搜查些什麼,至於究竟會往什麼方向進展,晴香不得而知。
最重要的是一心陷入那種狀態,八雲應該深深地受傷了才對,他卻又不把感情表現出來。
感覺就像是他獨自一人忍受著痛苦。
——這是因為晴香你也不跟他說的關係呀。
真琴所說的話好幾次重複在腦中回響。
盡管想要否定這句話,自己卻辦不到。
晴香無法整理躁動的情緒,就這樣趴在桌上。
幾乎在相同的時機門扉敞開,八雲回來了。
「太慢了。」
心裏其實沒有這麼生氣,晴香隻把臉抬起來出言埋怨。
「你會是個稱職的婆婆。」
八雲厭煩似地說道,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
即使他沒有說出口,看表情也知道他累壞了。
眼睛有點充血,他說不定好一陣子都沒睡覺了。
「為什麼這麼晚回來?」
晴香明知道他不會答複仍舊問看看。
「我也很忙啊。」
意料之中的曖昧回答——
他總是像這樣一個人全部悶在心裏,在破案之後晴香才能得知內情。
「結果怎樣?」
八雲一麵大打嗬欠,一麵催促晴香報告調查結果。
晴香咽下滿腹不滿,將真琴寄放的檔案交出來。
「這是真琴小姐要給你的。」
「是嗎。」
八雲一接下檔案,就用認真的眼神逐一瀏覽。
晴香並不知道裏麵究竟寫了些什麼。
——我總是被他排除在外。
「畠先生那邊呢?」
大概看完一遍以後,八雲出言詢問。
「根據畠先生所言,假設犯人蓄意殺害,刀子刺入卻沒有傷及骨頭和內髒,簡直形同奇跡……」
晴香把自己聽到的話直接說明給他聽。
「果然是這樣。」
八雲看似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晴香不懂他口中的「果然」是指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犯人並不打算殺害舅舅。」
「並不打算殺害?」
晴香皺起眉頭仔細玩味這句話。
「沒錯,他死了反而很困擾——這麼說比較容易懂吧。」
——根本完全聽不懂。
實際上,一心依然像那樣徘徊在生死邊緣。
無論再怎麼想隻能認為犯人具有明確「想要殺害」的意思。
「既然不打算殺害的話,為什麼要刺殺一心舅舅?」
「天曉得,這我也不懂。」
八雲一麵抓頭發一麵站起來打開冰箱門,從裏麵拿出寶特瓶裝的茶飲。
——騙人。
晴香直覺地這麼認為。
八雲的態度看來隻像是想要強硬地轉移話題。
盡管他知道一切,卻絕對不肯把話說出來。八雲總是像這樣,自己一個人背負著殘酷的命運。
我在一旁看得好心疼。
——我明明做好覺悟要跟他一起背負痛苦的……
「跟我說實話。」
晴香不經意脫口而出。
八雲的動作突然停止。
「我說了啊。」
——又在騙人。
「你信不過我?」
「我沒這麼想。」
八雲緩緩坐在椅子上。
——他果然又要全部悶在自己心裏。
懊惱急劇地湧上心頭。
隻要在一起的話,不會總是過得很順遂,也會遇上很多痛苦、難受的事。不過這些通通都能夠一起共同分擔。
人們就是像這樣和別人互相支持才能活下去。
我想要成為八雲心裏的這種存在——盡管如此希望,卻有一道無論如何也無法跨越的高牆。
晴香隻是在那座牆壁四周團團打轉的存在——
如果再繼續待在他身邊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我回去了,這是畠先生要交給你的東西。」
晴香快嘴說道站起身來,把畠寄放的紙袋放在桌上。
雖然她無意說什麼特別的話,心情上卻像在道別似地心酸不已。
——什麼都沒辦法束縛住八雲。
一心的話語浮現腦海。
晴香認為他說得完全沒錯,八雲是個如同浮雲一般的人。即便多麼拚命想要抓住他,也因為不具實體而從手中溜出。
——或許再也撐不住了。
「拜拜。」
晴香背對八雲打開門。
「我還在煩惱。」
八雲說道。
「欸?」
「所以現在不能告訴你,這是得由我來解決的問題。」
八雲的話語點燃晴香的怒火。
這股情緒瞬間無法遏止地膨脹起來。
「既然很煩惱的話,你不會找人商量啊!」
等到回過神時,晴香早已扯開嗓子大叫出來。
想要停下來卻辦不到,情緒接連不斷地滿溢而出。
「誰也不能理解我——你老是說這種話!其實是你自己遠遠地躲開別人嘛!總是裝做一副隻有自己才懂的樣子!不過,八雲卻完全不懂我的心情!我已經受夠被你耍得團團轉了!」
放任湧上心頭的情感浪潮,一口氣把話一吐為快。
直到現在,晴香都不曾仔細思考過。心裏既懊惱又悲傷——不過,我認為這一定是我的真心話。
身體不斷顫抖著。
流淌出來的眼淚滑落臉頰,從下巴滴滴答答地掉下來。
晴香根本沒有餘力查看八雲究竟露出什麼表情。
「不光是我而已……」
原以為已經全部一吐為快了,卻又陸續從內心湧出話語。
「後藤先生、石井先生、真琴小姐、畠先生,每個人都很擔心八雲,想要試著理解八雲的心情……可是你這是什麼態度?老是把跟我無關,會給別人添麻煩之類的話掛在嘴上,你是什麼意思啊!」
仿佛溺水般呼吸困難。
好像快要就這樣崩潰而死了。
晴香無力站直身子,當場癱坐下來。
——一片靜悄悄的。
安靜到甚至讓人覺得這房間裏根本沒人在——
或許真的沒人在也說不定。
說不定八雲早就離開房間,根本沒有聽到晴香的呐喊。
由於一心的存在消失的關係,感覺大家之間的羈絆開始出現裂縫,逐漸四分五裂。
——不,不對。
以為彼此之間存有羈絆的人隻有晴香而已,說不定其實這一切都不過是幻覺罷了。
——究竟是哪一邊才對?
這點無從得知,但是對晴香來說,無論是哪一邊都已經無所謂了。
想要快點逃出這裏。
——晴香。
耳邊傳來呼喚名字的聲音。
——是誰?八雲?怎麼可能。
從以前到現在,八雲一次也不曾呼喚過晴香的名字。
晴香拖著沉重的身體站起來。
「對不起,我全部跟你說。」
這次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這毫無疑問是八雲的聲音——
9
小鬆在休息室裏翻閱雜誌,順便享受晚餐後的片刻歇息。
宛如破壞這一切,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
「醫生!有急病患者!」
小鬆一接起話筒,就聽到電話彼端傳來迫切的嗓音。
「症狀呢?」
「吐血。」
「原來如此。」
小鬆一麵記在紙上一麵回答。
「而且呼吸微弱,好像還痙攣了。」
「能把人送過來嗎?」
「現在正在路上。」
「知道了。」
小鬆回答以後切斷電話,直接前往醫務室。
從剛才通話時對方的嗓音來判斷,狀況確實相當嚴重。
監所人員終於扛著擔架把患者送進來,隻見患者手腕軟弱無力地垂下來。
「把病患移到那張床上。」
小鬆向監所人員做出指示。
看到被放在床上的人大吃一驚。
——又是這女人嗎?
幾天前她才因為吐血被送了過來。
之前來此造訪的刑警懷疑這會不會是演技。雖然當時小鬆是否定了,不過說實話,其實他心裏認為有這種可能性。
——看來不能對這女人有絲毫鬆懈。
小鬆並不是具體上握有什麼證據,勉強說起來的話,他至今不曾看過那種冰冷至極的眼神。
現在別想東想西了,反正隻要仔細看診,就能知道是不是裝病。
小鬆把耳朵貼近確認她的呼吸。
氣息非常微弱。
接著抓起她的手腕診脈。
脈搏虛弱到如果不留意就無法確認的程度,而且間隔又拉得很長。
——這不是演技。
他有這種感覺。痛苦或疼痛的模樣都能假裝出來,就連呼吸也能有意識地裝出微弱的樣子,但脈博是裝不出來的。
小鬆心裏突然開始焦急起來。
從白衣的口袋裏拿出筆型手電筒,撐開她的眼睛用光線照射看看,結果瞳孔是張開的。
「糟糕了……」
小鬆不禁脫口而出。
「情況怎樣?」
把她送過來的監所人員詢問。
她陷入昏迷狀態了。
在看守所的醫務室無法替她進行治療,小鬆如此做出判斷。
「去跟所長申請戒護就醫的許可,我這邊負責叫救護車。」
小鬆一把話說完.其中一名監所人員立刻衝出醫務室。
收容在看守所內的人急病發作、無法在醫務室進行治療的時候,得先向所長申請許可,將病患移送到附近合作的醫院就診。
小鬆拿起桌上的電話直接打給醫院。
然後向負責對應的醫師傳達現在的狀況,事先取得收容病患的許可之後再切斷電話。
在床上的女人「嗚嗚」痛苦呻吟著。
她的額頭上滲滿汗水。
「她還好嗎?」
留在房間裏的監所人員出言詢問。
「不知道。」
小鬆丟下這句話。
從這女人的症狀來看明顯不是裝病,盡管如此,卻有股無法言喻的不安盤據心頭——
10
「在告訴你之前,我想先去一個地方。」
如此說道的八雲前往之處是後藤的官舍。
既然來到這裏,晴香也明白八雲在想什麼。他想來看看奈緒的情況。
八雲一按入口大廳的門鈴,敦子立刻爽快地開門讓他們進去。
搭上電梯來到四樓,正當他打算再次按下玄關門鈴時,奈緒打開門探出臉來。
奈緒意看到八雲的身影立刻笑容滿麵地飛奔過來,像貓一般用臉蛋磨蹭。
不管怎麼說,她一定很寂寞吧。
「初次見麵。」
敦子從後麵探出臉來向八雲微笑。
「承蒙您的照顧,我是齊藤八雲。」
八雲有些難為情地連忙低頭致意。
「老古板有我家老公一個人就夠了,總之先進來吧。」
敦子開玩笑地說道。
宛如讚同敦子的意見一般,奈緒拉著八雲的手進入家裏。
晴香也像被拉扯一般隨後跟上。
來到客廳,晴香和八雲並肩坐在沙發上。
「請別費心了。」
盡管八雲這麼說,敦子還是說著「沒關係、沒關係」,開始動手準備茶水。
奈緒本來在八雲對麵坐下,又馬上站起身子走到廚房幫忙敦子。
和樂融融的氣氛從廚房傳了過來。
一開始原本有些擔心,看來敦子和奈緒完全打成一片了。
八雲感慨萬千地眺望她們的身影。
「太好了,奈緒看來很有精神。」
晴香坦率地這麼認為。
在這麼艱困的現實中,想必敦子的存在成為奈緒的心靈支柱了。敦子具有足以讓人如此認為的寬大胸懷。
隻能說她真不愧是後藤的妻子。
「奈緒不記得關於母親的事。」
八雲稍微垂下眼睛。
晴香以前曾經從一心口中聽過關於奈緒母親的事,她在奈緒一歲時身亡。
誠如八雲所言,恐怕奈緒並不記得母親。
「是啊……」
假如接下來連一心也失去的話,奈緒以後要怎麼辦呢?
雖然不願意去想,不安仍舊浮現腦海。
不久之後,奈緒端著放上茶水的托盤回來。敦子緊跟在她的身後。
「啊——」
奈緒一麵叫出聲音一麵遞出托盤。
「謝謝。」
晴香說著從托盤上拿起茶碗。
八雲也浮現靦腆的笑容,同樣拿了一杯茶。
「做得很好。」
敦子撫摸奈緒的頭,奈緒怕癢似地笑出聲來。
「請問有沒有給您添麻煩?」
八雲定睛凝視茶碗說道。
「添麻煩?」
敦子露出一臉意外的表情。
「是的,突然請您照顧奈緒,給您添麻煩了吧。」
「為什麼?」
「不,這是因為……」
麵對敦子的反問,八雲困擾地皺起眉頭。
敦子見狀開心地笑了。
「總覺得你看起來跟印象完全不一樣。」
「印象?」
「因為,我家的老公跟晴香都說八雲是個性非常別扭的人……」
八雲的視線瞥向晴香。
晴香閃躲似地背過臉去。
「對吧,奈緒。」
敦子征求奈緒的同意。
不知道她究竟是否有聽懂談話內容,奈緒點了好幾次頭。
看著像這樣互相傾訴的敦子和奈緒,總覺得——
「好像真的母女一樣。」
晴香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說得也是……」
八雲用喃喃自語般的嗓音說道。
這次有敦子陪在身旁真是太好了。如果沒有她,奈緒沒辦法像這樣露出微笑吧。
「對不起,拜托您再多照顧奈緒一陣子。」
八雲說道並站起身來。
從他身上能夠感覺到一股非比尋常的氣氛,簡直就像是做出了什麼覺悟——
「照顧她完全沒問題,不過你一定要回來。」
敦子將視線瞪向八雲。
她身旁的奈緒一臉擔心地抬頭仰望八雲。
「我知道。」
八雲微微垂下臉說道,輕輕撫摸奈緒的頭,然後直接朝向玄關走去。
晴香也站起來打算追上他的身後,奈緒卻一把抓住她的手。
奈緒的眼神看來像是在傾訴什麼。
即使什麼都不說晴香也懂,想必她很擔心八雲吧。
「八雲他不會有事的。」
晴香把奈緒的頭抱過來安撫著。
奈緒終於點點頭鬆開晴香的手。
「晴香,拜托你了。越是這種時候,女人越得堅強起來。」
當晴香走到玄關時,敦子對她如此說道。
「好的。」
晴香用力點頭以後,追著八雲來到外麵。
11
——好不容易終於來到這裏了。
後藤仰望著從暗夜中浮現的公寓大樓,這種安心的感覺在他胸口上盤旋著。
剛才親眼確認古川進入自己的房間。
上次由於不了解信件的意圖,判斷不能隨便追查所以僅止於監視,不過這次就不同了。
靠八雲的幫忙,終於弄清楚信件的用途了。
古川從美雪那裏收下指紋,接著利用它刺殺一心。八成是這樣沒錯。
「好,走了!」
後藤朝向身旁的石井搭話,穿過公寓大樓的入口大廳。
搭上電梯,以位於四樓的古川房間為目的地。
聽說在案件發生之前,她曾經以醫院裏發生的靈異現象為借口見過一心。這樣實在無法認為這隻是單純的偶然。
假設她是有意圖地叫出一心,將他卷入案件裏麵還來得比較自然。
不過唯獨有一點,後藤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就是動機——
為什麼古川非得刺殺一心不可?
——算了,想再多也沒用。
後藤甩甩頭拋開思考。與其去想多餘的事,現在當務之急是采取行動。
後藤站在門前用眼神向石井打信號。
石井點頭回複,戰戰兢兢地按下門鈴。
「來了。」
從對講機的彼端傳出帶有戒心的嗓音。
「啊,晚安。我們是警察。」
避免造成對方內心動搖,石井用禮貌且開朗的口吻說道。
後藤原以為他隻會畏畏縮縮什麼也做不到,沒想到他居然不知不覺學會這種技巧。
「警察?」
從對講機裏傳來的古川嗓音,警戒的聲色變得更加濃厚了。
「呃,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隻是想要問幾句話做為參考。」
石井一搭話,房裏立刻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響。
感覺上好像在找些什麼,或是在隱藏什麼。
一陣子之後古川打開門探出臉來。
石井能夠明顯看穿她的意圖,就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別人進入房內。
「其實我們正在搜查某樁殺人未遂案件……就是齊藤一心先生的案件,請問您知道吧。」
石井用傾訴般的口吻征詢同意。
「啊,是的。」
古川的眼神飄搖不定。
她明顯在害怕。
「古川小姐,您在案件發生前見過被害人齊藤一心先生對吧。」
「對,沒錯……」
「當時是為了什麼事情見麵呢?」
「呃……該怎麼說明才好。」
石井和古川互探底細般的對話一直持續著。
——啊,受不了,急死人了。
照這樣慢吞吞問下去都要天亮了,明明隻要直搗核心就行了。
正當後藤的忍耐超越極限想要插嘴的時候,看到房間深處有什麼在蠕動著。
有個看似黑影的東西——
在思考之前後藤的身體搶先動了起來。
他硬是把古川推開來,穿著鞋直接闖進房間裏麵。
眼前是四坪大小,格局普通的個人套房。
一進房間,後藤就和蹲低身子把手放在陽台窗子上的男人四目相交。
——果然是這麼回事。
「你是山村吧!」
後藤一麵叫出名字一麵向前猛衝。
山村嚇破膽眼睛瞪得老大。
「等等,幹嘛啊!」
古川臉色大變,從後麵撲上來緊抓不放。
「放手。」
後藤甩開古川。
趁著這個空隙,山村從窗戶來到陽台上,直接往下跳。
——豈能讓你逃掉!
「石井!看緊那女人!」
後藤追在山村身後從陽台上跳下來。
——糟了!
心裏這麼想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這裏可是四樓,不是跳下去還能毫發無傷的高度。
在一陣輕飄飄向上浮的感覺以後,雙腿噗咚地受到衝擊。
不過這份衝擊並沒有想像中來得大。
後藤著陸的地方不是地麵,而是公寓大樓入口處的屋頂。
幸好入口處的構造是從建築物向外突出。
盡管後藤心裏鬆了一口氣,但現在可沒空在那裏磨蹭。同樣著陸在入口處屋頂上的山村已經跳到地麵上拔腿就跑。
「哪能讓你逃掉!」
後藤也馬上跳下去追著山村衝出去。
跑在前麵的山村,從公寓大樓的腹地衝到馬路上。
這瞬間和開過來的車子相撞,山村的身體飄浮在半空中。
簡直就像放慢的影像一般。
車子打滑撞入樹叢。
山村整個人摔落在柏油路上。
——死了嗎?
後藤出乎意料冷靜地擔心起來。
「痛死了!」
山村壓住腿,如同淋到殺蟲劑的蒼蠅在馬路上打滾。
——還活著啊,
「是這家夥突然衝出來的。」
從車上下來的駕駛臉色鐵青地大嚷大叫。
後藤不予理會衝到山村身邊,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沒能逃掉真是遺憾啊,這麼一來你就變成被監視的人了。」
山村雙眼泛淚咬緊嘴唇。
「後藤刑警,你還好嗎?」
聽到騷動趕來的石井手忙腳亂地衝過來。
「馬上叫救護車!」
後藤對石井下指示。
同時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在口袋裏震動著。
——這種時候又有什麼事!?
後藤俐落地先替山村銬上手銬後再接電話。
「誰啊?」
「老子我啦!」
傳入耳裏的是宮川的嗓音。
後藤原本做好覺悟他會埋怨說接電話沒禮貌這些有的沒的,宮川卻意外地無視這點盲接切入正題。
「大事不妙了。」
難得聽到宮川如此迫切的嗓音。
光憑這點,後藤就覺悟到事態的嚴重性。
「什麼事?」
「七瀨美雪逃亡了。」
——這是哪門子的玩笑話?
後藤將腦袋歪向一旁。
後藤應該也向宮川報告過,美雪並沒有溜出看守所犯案。
「你在說什麼,她不可能逃出看守所吧。」
「她就是逃出去了。」
「不可能啦。」
盡管後藤嘴上出言否定,卻感覺到內心開始騷動搖擺起來。
「大約一小時之前,七瀨美雪在個人房昏倒,被送到醫務室。」
「然後呢?」
「根據看守所醫務人員的指示,被移送到附近的醫院……」
「那根本不是逃亡是移送吧。」
「話還沒說完,給我仔細聽好。」
宮川一反常態,用種沒把握的嗓音說道。
聽到他發出這種聲音,甚至連後藤也跟著不安起來。
「還沒……說完嗎……」
「到達醫院打開救護車,後麵車廂根本空蕩蕩的。」
「空蕩蕩?」
——什麼意思?
冷汗滑過後藤的背脊。
「所以說,那女人消失無蹤了。現在正在發布緊急通緝令……」
後藤無視還沒把話說完的宮川,立刻切斷電話。
他的指尖顫抖著。
「喂!山村!你為什麼要刺殺齊藤一心?」
後藤再次揪起倒在地上的山村衣襟。
由於疼痛和恐懼,山村的嘴唇哆嗦著直發抖。
「不、不、不知道……那是誰啊。別說了!快幫我叫救護車,痛死了!」
「你少裝傻了,七瀨美雪拜托你刺殺的對吧!」
「你在說什麼,我隻是……」
山村把話說到一半,中途閃躲視線。
——他明顯在隱瞞些什麼。
「隻是怎樣?」
「什麼也沒有。」
「快給我說出來!我可是當做你被車撞死也沒差!」
後藤一麵破口大罵一麵甩了山村左臉一巴掌。
「你、你幹嘛。警察可以做這種事嗎?」
「老子我才不管。」
「我要去法院告你。」
「隨你高興。」
後藤瞪向山村高舉右手。
這次可不是巴掌,而是拳頭。
「知、知、知道了,我說就是了,所以拜托你住手。」
山村好像終於明白一般常識對後藤不管用,拚命地懇求。
「快說!我沒時間跟你耗!」
「我隻是替那女人送來她訂購的藥物而已。」
「藥物?」
「止痛藥、鎮定劑之類的東西,隻是這樣而已。」
後藤的手從山村身上鬆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
耳鳴個不停。
案發當天,美雪全身痙攣,被送到醫務室。
而且在剛才的電話中,宮川也說過她在個人房裏昏倒,做出移送醫院的判斷是醫務人員。
——難道連醫務人員也是同夥嗎?
「不對。」
後藤出聲否定自己的想法。
美雪不是裝病,而是確實出現某些症狀。
恐怕是古川將在醫院拿到的藥物交給山村,然後送到美雪手上吧。
然後山村和古川還扮演了另一個角色。
也就是美雪擅長的虛晃一招。
大概是借由巧妙地留下證據,將搜查方向誘導到山村和古川身上吧。
然後我們完全陷入她的陷阱——
想到這裏,後藤仿佛觸電般整個身體顫抖起來。
後藤腦海裏回想起美雪曾經說過的話。
——這次我要殺了八雲。
由於當時後藤能夠恣意玩弄美雪,所以稍為有些得意忘形了。
——我很期待呢。
他這麼回答了,因為他原本認為這種事不可能辦得到。
不過現在狀況可不一樣了。美雪從看守所裏逃出來,在外麵自由走動,那殺害八雲自然也是有可能辦到的事。
——開什麼玩笑啊!
「後藤刑警,我叫好救護車了。」
什麼都不知道的石井氣喘籲籲地說道。
「喂,石井!接下來交給你了!」
後藤在把話說完之前便衝出去。
「什麼意思啊,後藤刑警!」
雖然聽得到石井在背後大聲喊叫的聲音,但後藤不予理會坐進停在馬路上的警車。
——拜托你,八雲,一定要平安無事。
後藤傾注祈禱用盡全力踩下油門啟動車子。
12
黑暗包圍四周。
在這之中,晴香和八雲一起朝向一心住院的醫院走去。
因為已經超過關燈時間,所以隻剩稀稀落落的幾盞燈還亮著。
冷冽的風從兩人之間的縫隙吹拂而過。
晴香看向走在身旁的八雲。
在月光照映之下,他的側臉如同蠟像般麵無表情。
從敦子家離開以後,八雲娓娓道來至今發生過的事。
而且說了非常久。
不過,這樣並不代表晴香掌握了案件的一切。
誠如八雲所言,這不過是在這次的案件中顯現出來的幾項事實罷了,然而晴香無法把這些四散的段落拚湊起來。
不過在八雲的腦中大概早已全部拚湊起來了吧。
來到夜間入口前,八雲突然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什麼啊,是後藤大哥嗎……現在在醫院……是嗎……她……」
八雲說話的嗓音逐漸越來越低沉。
盡管晴香聽不清楚對話的內容,唯一可以明白的是想必發生了什麼非常不好的事。
「這樣啊。我也有話要跟你說,在醫院會合吧。」
八雲如此告知後便切斷電話。
「欸,出了什麼事?」
晴香朝向八雲的背影搭話。
「七瀨美雪從看守所裏逃出來了。」
八雲說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這是非常恐怖的事。
整顆心仿佛受到夜風吹拂的枯枝般沙沙晃動。
這次案件的起因正是七瀨美雪。
不,不光是這次。她幾乎和至今遭遇過的所有案件有關,上次綁架八雲的人也是她。
正當八雲要破解謎團的這個時間點,她逃亡了——感覺就像是什麼壞事即將發生的征兆。
「沒問題嗎?」
晴香無法掩飾不安而把話問出口。
「沒問題,至少我會保護你。」
八雲隻說了這句話再次邁出腳步。
——我會保護你。
他願意這麼說晴香心裏雖然很高興,但是不安並不會因此消失。
假設就算自己平安無事好了,萬一八雲出了什麼事我也無法承受。
正當她想跟八雲搭話時,突然感覺到某人的視線。
是令人渾身打顫的冰冷視線。
晴香嚇了一跳轉過身子。
但是卻什麼也沒看到。
眼前隻有深遠的暗夜而已。
由於沒辦法清楚確認,相對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別拖拖拉拉,走了。」
經八雲一催促,晴香小跑步進入醫院。
穿過通道來到櫃台旁邊的走廊深處,站在診療室門前。
這是似曾相識的地方。
「欸,八雲,這個地方……」
「沒錯,是真央醫生的診療室,她應該知道我會來。」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我事先聯絡過了。」
八雲皺起眉頭,擺出瞧不起人的表情。
換做是平常的話,晴香可要出言反駁了,不過一想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就沒心情開口。
八雲一打開門,房間裏如他所說燈亮著,看見真央坐在桌前的身影。
「歡迎。」
臉看向這裏的真央浮現有些疲倦的表情。
看起來神色憔悴,感覺上魂不守舍的樣子。
「你好。」
八雲一麵說著一麵踏入房間,卻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將背部倚靠在牆上站著。
晴香也先敬禮再進入房間。
「你也一起過來啦,請坐。」
真央催促他們坐下,八雲說「這樣就行了」堅決推辭。
這麼一來晴香也不好意思坐下,關上門並肩站在八雲身旁。
「你要談什麼事?」
真央一麵交叉雙腿一麵凝視八雲。
「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是有件事情想要跟你確認一下。」
八雲聳肩用輕鬆的口吻說道。
「什麼事?」
真央歎了一口氣,表情看來有些僵硬。
她應該感覺到八雲並非如他所言隻是來講幾句話而已。
「醫生,你差不多該說實話了吧?」
八雲眯起來的紅色左眼看似散發著光芒。
「實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真央浮現苦笑左右搖頭。
「你堅決要裝傻嗎?」
八雲的眼神霎時銳利起來。
難道真央果然和案件有關聯嗎——?
真央是一心大學時代的朋友,而且曾經有一段時期心儀著他。
或許會遭人批評說想法太天真了,不過晴香不想認為這種人會參與犯案。
晴香如此蘊含祈禱一麵將視線移向真央。
「我沒有裝傻。」
真央移開視線。
不管她嘴巴上再怎麼否定,也通通表現在態度上了。
「不,你在裝傻,你有事情瞞著我吧。」
「沒有!」
真央用強硬的口吻說道,仿佛要以此蓋過八雲的話語。
她沒辦法徹底隱藏內心的動搖。
「是嗎,那我就把話說開好了。舅舅之所以陷入腦死狀態,不光是因為遇刺的關係,而是有醫療疏失的可能性,我有說錯嗎?」
八雲的話語宛若化為銳利的刀刃切割著真央的內心。
真央浮現苦悶的表情,臉頰哆嗦直顫抖著。
「怎麼會,不可能有這種事……」
她用盡力氣擠出來的這句話,如同玻璃雕塑般脆弱無比。
即便再怎麼否定,肉眼也能一目了然看得出來八雲所說的話是事實。
「說得也是,這次的事情並不是醫療疏失。」
「咦?」
「舅舅是在人為『故意』下造成腦死狀態的。」
八雲一麵使勁瞪視一麵撂下這句話。
「等等,八雲,不管怎樣你也說得太過分了。」
晴香忍不住從旁插嘴。
假使是醫療疏失也罷,居然說是人為故意造成腦死狀態——
這可是殺人。
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能隨便這樣懷疑。
「我不是隨口說說而已,畠先生也曾經說過對吧。既然是蓄意殺害才動刀傷人,卻奇跡似的沒有傷害到內髒。換句話說,舅舅受的傷其實比外表看起來還要來得輕微。」
「這……」
晴香咽下說到嘴邊的話。
因為她發現一心的病曆和他的現狀之間橫亙著巨大的矛盾。
「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不過,不願意相信的想法阻礙著她,因而無法把八雲的話語聽進腦袋裏。
「必然?」
「沒錯,總而言之,犯人的目的是讓舅舅陷入腦死狀態。」
八雲如此答複並直視真央。
被他的視線貫穿,真央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為什麼非得做這種事不可?」
真央的疑問相當合乎常理。
為什麼非得做出故意讓他陷入腦死狀態這種拐彎抹角的事——既然是因為憎恨而刺殺他的話,幹脆殺死不就得了。
「理由很簡單,因為犯人想要的是舅舅的器官,對吧,真央醫生。」
「器官……」
真央仿佛夢囈般複述八雲的話語。
「我稍微調查了一下。」
八雲如此宣告,從口袋裏取出折疊好的紙張,攤開遞給真央。
這恐怕是真琴寄放在晴香手上轉交給八雲的東西。
「你在哪裏拿到這個……」
「現在問題不出在這裏,記載在這份名單上最上麵的名字,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八雲依然一臉僵硬的表情說道。
晴香將身體向前傾窺探這份名單。
寫著器官移植接受者名單的紙張上,記載了許多人的名字。
真央闔上眼睛長歎一口氣。
仿佛吐出一直以來累積的沉澱物一般,感覺她的表情變得稍微柔和一些。
「既然你知道這麼多,再瞞著你也沒用了……」
「請你說出來,你藏在心裏的事。」
八雲靜靜地說道。
「唉,也是。」
真央無力地回答,仰望天花板。
難道真央果真是犯人嗎——假設是這樣好了,那到底是為什麼?
疑問和不願意相信的心情在晴香的腦中縱橫交錯,整個亂成一團。
「當天我在家裏的時候,接到聯絡說一心被送到醫院;當我趕過去的時候,聽說他有腦死的疑慮。」
「然後呢?」
八雲沒有回應催促她繼續往下說。
「看到病曆當下,我就覺得其中有鬼。雖然聽說他曾經暫時陷入呼吸停止的狀態,但那種傷再怎麼想也不會變成那樣。」
「於是包含醫療疏失的可能性,你開始獨自進行調查了對吧。」
聽了八雲的附加說明,真央點點頭。
聽到這裏,許多片段開始在晴香腦中拚湊起來。
之前來這裏時,八雲向真央追究一心被送過來就醫當時的狀況,她明顯表現出不自然的態度。
看來這是因為她自己對於一心的狀況抱持疑問的關係。
但假設事情是這樣的話,代表犯人另有其人。
正當晴香得到這個結論時,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什麼事?我現在在談重要的事,如果不是急事待會再……」
真央原本以冷漠的語氣說道,電話說著說著,眼看著她的臉色越來越鐵青。
任誰也馬上看得出來發生了什麼大事。
「舅舅消失了對吧。」
真央一放下電話,八雲說道。
「對,沒錯。」
真央咬緊嘴唇一麵點頭。
—一心舅舅消失了?
由於事情來得太過出乎意料,晴香無法掩飾混亂的思緒。
「真央醫生,我也明白你的心情,不過事情已經演變到無法隱瞞的地步了。」
「說得也是。」
仿佛受到八雲的話語牽引似的,真央站起身來。
「走吧,在來不及挽救之前。」
13
石井茫然在一旁看守著山村被送上救護車的模樣。
由於後援警車抵達,公寓大樓前麵瞬間擠滿看熱鬧的人潮,甚至零零星星看得到媒體記者的身影。
不過幾乎在現場的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吧。
隻是如同趨光的蟲群般因為騷動的關係一擁而上。
「石井!」
石井看到宮川臉色大變飛奔過來的身影。
「在。」
「後藤上哪去了?」
宮川上氣不接下氣地詢問。
雖然想要馬上回答他,不過後藤也沒告訴石井要去哪裏。
「這……他慌忙衝出去了……」
「那個蠢蛋!」
宮川咂嘴破口大罵。
石井從他的表情感覺到非比尋常的事態。
「請問……出了什麼事?」
「你還問?沒人告訴你嗎?」
「是。」
宮川看似忍住滿腔怒火般扭曲表情以後,一麵留意旁人的視線,一把抱過石井的肩膀把他拉近。
「七瀨美雪目前下落不明。」
「怎、怎麼回事?」
石井驚嚇到下巴快要掉了。
美雪應該在看守所裏麵才對,幾個小時之前才剛見過麵。但是現在居然下落不明,這是怎麼回事?
宮川向困惑的石井說明七瀨美雪下落不明的來龍去脈。
「該、該不會,後藤刑警他……」
「他知道。」
——所以他才氣勢洶洶地飛奔出去嗎。
石井想通的同時血色盡失。
美雪曾經預告過接下來要殺害八雲,後藤恐怕是打算要去阻止她吧。
不過,這樣簡直就像主動跳進美雪設下的陷阱裏一樣。
「我、我去找後藤刑警。」
「我離不開現場,拜托你了。」
宮川用力拍打石井的肩膀。
這可是重責大任,不過現在非得回應他的請求扛起來不可。
「好的。」
出言答複宮川的同時,石井取出手機打給後藤。
或許聯絡不上他也說不定,原本石井心裏是這麼想的,但後藤卻馬上接起電話了。
「什麼事?」
「後藤刑警,你沒事吧?」
石井首先心焦如焚地確認這點。
「白癡你說什麼廢話!」
後藤用過於精神飽滿的嗓音回複道。
石井鬆了一口氣以後全身癱軟無力,差點當場跌坐在地上。
「太好了,現在你人在哪裏?」
「醫院。」
「請你等我過去。」
「羅唆!哪有空等你啊!」
電話切斷了。
根據情況來判斷,後藤嘴裏所說的醫院大概是一心住院的那個地方吧。
——得立刻追上他才行。
石井跑起來撥開人群向前進。
好不容易從人群裏鑽出來時,猛然回過神來。
心裏急得要死,石井根本沒想到要瞻前顧後,車子被後藤開走了,這裏距離醫院可有五公裏遠。
就當下的情況來看可不是悠閑走過去的時候。
——該怎麼辦?
正當他在思考對策的時候,從人群中發現認識的臉龐。
「真、真琴小姐。」
石井整個人跳起來叫住她。
真琴也馬上察覺跑到他身邊來,身為報社記者的她想必是聽聞騷動前來采訪的吧。
「石井先生,出了什麼事?」
「得快點趕去醫院才行,後藤刑警他……」
由於焦急的關係沒辦法好好說明。
盡管如此,真琴也察覺到迫切的氣氛,用力點了頭。
「我的車停在那裏。」
「感激不盡。」
石井追上真琴奔跑的背影。
——然後跌倒。
14
後藤在滿腹焦躁的煽動下驅車狂奔。
即使聽到美雪逃亡的消息,八雲也絲毫沒有動搖的模樣。甚至有種像是非常期待和妣再次相會的感覺。
——八雲難道打算跟美雪對決嗎?
雖然上次偶然順利成功了,但是和美雪對峙形同自殺。
——就隻有八雲應該不會做出這種輕率的舉動才對。
盡管後藤抱持自信想要否認這點,不安依然掠過內心一隅。
八雲有時候會做出非常自虐的舉動。
簡直就像在尋找自己死亡的地點一樣——
「不可能有這種事!」
後藤借由大聲咆哮甩開浮現腦海的負麵想法。
換做是以前的八雲他不清楚,不過現在的八雲不一樣了。
——就快要到醫院了,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後藤傾注祈禱踩下油門。
不久,終於看到醫院大樓。
將車子駛進醫院腹地內,在正麵玄關前麵停車。
正當他全速奔跑想要穿越正麵的自動門時,伴隨匡啷的沉悶聲響,他一頭撞上去。
「竟然關起來了!」
他一時忘記現在這個時間無法從正麵進出。
後藤一麵抱著頭一麵前往夜間出入口。
正當他要進入醫院時,手機來電鈴聲響了。
是石井打來的。
「什麼事?」
「後藤刑警,你沒事吧?」
聽到石井畏畏縮縮的嗓音:心裏加倍焦躁起來。
「白癡你說什麼廢話!」
「太好了,現在你人在哪裏?」
「醫院。」
「請你等我過去。」
「羅唆!哪有空等你啊!」
後藤撂下這句話便切斷電話。
在他想要打開入口門扉時,手機來電鈴聲再次響起。
「幹嘛?」
「你接電話的口氣還是很差。」
原以為又是石井,不過打電話過來的人是八雲。
——他還活著啊。
後藤心裏鬆了一口氣。
「羅哩羅唆吵死了!」
「你現在人在哪裏?」
「入口這邊。」
後藤一麵講電話一麵把門推開。
將警察手冊拿給警衛看,在走廊上向前邁進。
「是嗎,請你現在馬上到手術室來。」
「手術室?為什麼?」
後藤才剛開口提出疑問,電話卻早就切斷了。
「任性的混帳!」
後藤雖然爆發滿腹牢騷,卻還是確認過醫院的配置圖,全速拔腿奔跑。
來到樓梯間衝上四樓,前往位於走廊前方的手術室。
——找到了!
後藤看見站在手術室前麵的八雲身影。
他的身旁還有晴香和真央。
「八雲!你這王八蛋!」
後藤衝到八雲身邊一把揪起他的衣襟。
「吵死了,這裏是醫院,請你安靜一點。」
八雲用一如往常的口吻不耐煩地說道,甩開後藤的手腕。
「你說啥?」
後藤原本想要繼續追罵下去,八雲把手指塞進耳朵裏,露出嫌惡的表情抗議他很吵。
「現在不是浪費時間鬥嘴的時候,刺殺舅舅的犯人占據這間手術室了。」
八雲用下巴指向門扉說道。
定睛一看,真央正在喀嗒喀嗒地搖晃門扉,想要強行把門拉開。
不過門扉根本紋風不動。
——占據手術室?
「什麼意思?」
「現在沒時間說明,總之請你先把門打開。」
八雲指向門扉。
——原來如此,所以才叫我過來。
視線移過去一看,位於門扉上方「手術中」的燈號點亮著。
「閃開。」
後藤向真央做出指示,用肩膀衝刺撞上門扉。
不過門扉隻是有些歪斜,後藤整個人被彈飛開來。大概是從裏麵栓上門拴之類的東西吧。
——別以為用那種東西就擋得住我。
後藤退後到走廊上,大約助跑十幾公尺以後再次撞向門扉。
啪嘰!
有什麼東西折斷的聲響傳出來,門打開了。
後藤由於過剩的力道整個人向前翻滾,背部撞到牆壁上才停了下來。
「請你稍微想想下一步再采取行動。」
八雲踏進手術室俯瞰後藤說道。
「羅唆!是你叫我快點的吧!」
後藤壓著背部站起身子環顧四周。
被白牆包圍的手術室——
八雲說犯人在這裏麵。
看見房間一隅擺了一張床,上麵有一名女孩睡在上麵。
然後一心橫臥在位於中央的手術台上。
——為什麼一心會在這裏?
後藤走向手術台上的一心。
不過有個男人擋在前方堵住去路。
是個身穿綠色手術衣的男人,他戴上帽子和口罩,沒辦法清楚看見他的臉。
——這男人是嫌犯?
「你是誰?」
男人將手上拿的手術刀亮在後藤眼前,取代答複他的質問。
——居然突然做這種危險的事。
後藤絲毫不懼怕手術刀瞪向男人。
原本後藤想要直接撲上去製伏他,卻辦不到。
男人一麵亮出手術刀,一麵把左手食指放在設置於手術台旁邊的機器開關上。
雖然不知道正確名稱是什麼,但恐怕是維持一心生命的某種機械吧;如果輕舉妄動,甚至會危及一心的性命。
——好啦,要怎麼辦?
「果然是這樣呢。」
說話的人是八雲。
男人警戒著八雲,稍微向後退。
八雲看來根本絲毫不介意他的脅迫,走向手術台上的一心,碰觸他的手眯起雙眼。
他些許垂下的側臉,就像戴上麵具一樣麵無表情。
不過,那副表情底下傳來交織的憤怒、憎恨、以及悲傷之類的情感。
緊繃的氣氛一觸即發。
最後,八雲緩緩抬起臉來。
「別再做這種事了,榊原醫生。」
15
——榊原醫生。
晴香從八雲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滿腦子都是無法置信。
他應該是最先替一心進行治療的醫生,這樣的人為什麼會……?
一反晴香的心境,榊原好像覺悟似地拿下帽子並摘掉麵具,將臉暴露出來。
「我現在要動手術,請你們別妨礙我。如果你們妨礙我的話……」
榊原以毅然決然的態度說道,將手術刀尖從後藤轉向八雲。
盡管如此八雲依然動也不動,用紅色左眼定睛看著榊原。
「榊原醫生,別再做這種事了。」
真央推開八雲上前來懇求榊原。
「我不能停下來!」
這次榊原將手術刀尖刺向真央眼前。
「你現在打算做的事是犯罪。」
真央繼續逼近。
「不對!是移植手術!」
榊原抬頭挺胸地主張道。
晴香看向放置在手術室一隅的病床。
橫臥在上麵的是之前好幾次在醫院碰過麵的佳子。
記得她患有心髒病——換句話說,榊原大概打算把一心的心髒移植給佳子吧。
——不過,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你錯了,一心的家人並不同意移植,所以這是……」
「羅唆!法律根本沒關係!這是為了拯救找女兒的移植!」
榊原打斷真央的話語。
他情緒相當亢奮,呼吸急促到肩膀劇烈起伏。
「八雲,說明一下,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