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涉過感情沼澤地第二十八章(1 / 3)

二十八、追尋生命的航程

(一)共赴墓地表衷心

茹玉想在金秋季節給夫君去祭奠。

餘波心裏有些不悅,問:“你不是年年清明都去上墳了嗎?”

口氣有點嫉妒。他的言外之意是明確的:一年去兩次,有此必要嗎?感覺到了夫君在她心裏還是很有重量。

她默默地望著他,也有了感覺。是啊,現在不比過去了,那時她愛去不去,沒人管她。現在不一樣了,如果說清明那次是風俗所致,那麼這次師出無名,隻能說明她的心還在死者身上……她不想讓餘波有任何誤解和不悅。

餘波默默望著他。從她可憐巴巴的眼光裏看到了乞求理解的神色。也就不想再說什麼。

她希望得到餘波的理解。與他相愛以後,她有興奮,也有失落,心裏總感到欠了夫君一份情。盡管清明掃墓時已在亡靈前默默坦露了心跡,可一家人圍在墓前,人多嘈雜,未能盡意。她期望著能專門去一趟,在沒有人幹擾的情況下,盡心盡情地傾訴衷腸。

反對她去嗎?他不會。何必計較呢?他想她和夫君是一段逝去的曆史,逝去的曆史不可能再回來。

祭奠由她去。

原先答應他陪同去的,這時他又猶豫了。與死人打交道,終究有忌諱。

在人們心目中,愛情是容不得第三者介入的,何況又是她的亡夫。很多喪夫之婦再婚,都擺脫不了這個幽靈的幹擾。

真的不搭界嗎?慢慢他想通了,她去祭奠並不是留情於夫君,而完全是為了他們。為了求得心裏平衡。或者說了卻心債,徹底擺脫過去的感情羈絆,爭取有個潔淨的心靈。

他輕聲問:“你一個人去?”

她沒有回答,欲言又止地瞅著他。

他看出來了你不是說也去的嗎,怎麼變了呢?

他記得過去曾經含糊應諾過,那時是為了安慰她。現在真要他去了,感覺就不一般了。

這是道坎,心理上無法適應。

讓他麵對墓碑上虎視眈眈的遺像,去經受那份良心的譴責?遭受那種自愧的不悅?一般人躲都來不及。有誰見過這種事?

記得當初在她家裏,看到他遺像的瞬間,就像被蜇了一般,心靈深處有種說不清的感覺。他不想見他的尊容,當時曾要求她取走,不就是這種感情反映嗎?

他反複思之,如果他在世的話,他與茹玉相愛,無疑是挖他的牆腳,破壞她們夫妻情感,他屬於‘偷雞摸狗’之徒,‘做賊心虛’,自然不敢正視她的眼光。

現在呢,他十分自信,他不是那種情況!他們是真誠相愛,他‘由憐生情,由情生愛’,關係起源於情而非性。有人說‘憐憫不是愛情’,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憐憫’,感情是沒有界線的,當兩顆心靈相撞後,憐憫的感情也就得到了升華,再自然不過了。

他自信對得起這位情敵,他們愛得那麼真誠,那樣深切,他不是在沾她的光,玩弄她的感情,不,他是在完成他未竟的心願。盡管在輿論上還無法讓人理解,但在心理上,他落落大方,心安氣順,有什麼可畏懼的?

一個理智的男人應該理解和體諒女人,不應該持旁觀者的態度。

讓她一個人去?他又不忍。

餘波決定踐諾。

“真的?”她高興得幾乎跳起來“我太高興了!”

他譏諷她說:“是啊,你拉著現在的男人,去看望過去的男人,能不高興嗎!”

她喜出望外地點點頭:“嗯。”

他話是這麼說了,可心裏總有種不太吉利的感覺。這叫啥啊?情敵水火不容,現在到那陰森恐怖的墓地去,冥冥中會給他們帶來什麼影響呢?他不知道。

一閃念很快就消逝了。怕什麼啊?他這是去向他表明心跡,讓他在天之靈放心,會像他一樣對待她、愛護她。如果他有靈的話,應該感激才對。

這麼一想,與她同行的心理也就變得坦然了。

(二)不約而同的巧遇

哪天出發呢?

他們商議,10月8日比較合適。

首先討個吉利!

他們計劃乘坐早班火車,必須提前買好車票。

他到淮海路辦事,想到陝西路口有個售票處,何不乘此買好車票呢。

到那地方一看,原售票處變成了商品店。

他又趕到西藏路售票處。

買幾點的呢?他打了個手機給茹玉。

茹玉說:“你在哪兒?”

他說:“我正要到西藏路售票處去。”

手機裏傳來了她驚呼的聲音:“我現在正在西藏路售票處呢。”

真出乎意料!

到了西藏路售票處,看到她欣喜的臉,他明白了,此次掃墓完全是為了她,她不想再讓餘波操心了,就自己趕來買預售票了。

茹玉高興地說:“太巧了!”

又是一喜!

茹玉征詢他的意見:乘坐哪趟好?

餘波抬頭一看,8.18開往蘇州的是T18旅遊列車。以後就是九點的了。他倆相視而笑:‘8.18、T18’又是巧合。就這一趟!

餘波似乎感到了這次出行的吉利。

出了售票處,餘波說:“想不到你會來。”

她嫵媚一笑:“我想你比較忙,所以我來了。”

正是心有靈犀!

10月8日清晨,餘波早早離開了家。

這趟列車原是開往南昌的,鐵路局利用時間差開設了到蘇州的專列。一小時旅程。

下車後,他們換乘中巴趕到了金靈。

這裏是他的家。上次在這裏幽會後,又有好幾個月了。

他問:“先回家?”

她說:“不,上午辦完事再回家休息。”

他問:“空手去?”

她拍了拍塑料袋:“我帶了點供品。”

他知道供品無非是死者生前愛吃的酒菜糕點之類,時下講究舊風俗的人都是這麼辦的。

他笑著說:“我看你真像個講迷信的老太婆了。”

她笑笑說:“其實也沒有啥說法,表表心意罷了。”

他很感動。夫妻不就是感情的組合嗎,有的生前齟齬不斷,同床異夢,乃至冷若冰霜;她夫君走了三年多了,心裏還裝著濃濃的殷切之情。死者在天有靈也會感激她的。

她說要買一些鮮花。

“好!”他欣然同意,也正表達了他的心意。掃墓如探親,第一次拜訪,似乎送束鮮花合適些。

金靈是個集鎮,不比上海灘,小地方講究實惠,哪有鮮花買?

他們順著小街尋找,發現有家小花店了,兩人興衝衝走了進去。

他們說明了來意。餘波要求選些高雅潔淨的花。老板娘熱情地為他們挑選了五六種,黃白為主,間以紅紫,用玻璃紙包紮好了,顯得有點華貴。

餘波接過手,十分高興,這不是像情人約會贈送的花束嗎,隻是色調淡雅了些。

一算賬:18元!

他倆互瞧了一下:10月8日,8.18,乘坐18次列車,買花花了18元,一係列的8,真是一個好兆頭!不約而同笑了。

出門後,他們叫了一輛出租桑車,直奔‘穹窿’,地處金靈西南。

(三)他向情敵去致意

公墓在一座山坳裏,地處偏僻,山上山下鬆柏如海。一條彎曲的土路直通墓地。汽車停在墓地下麵。

餘波第一次來到這裏。眺望周圍的景色,隻見穹窿山蒼蒼鬱鬱,茂密鬆樹彌延到山頂。晴空碧藍,時有雲層的陰影像大掃帚一樣掠過山坡;清風吹來,令人神爽。陣陣鬆濤聲像海嘯一般灌入耳內,給人安寧肅穆的感覺。

朝東山坡上梯田一樣層層疊疊。遠遠看去茂密鬆林裏露著一塊塊白色墓碑。他想就是這裏了。嗚嗚的風聲刮過,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茹玉快步走在前頭。他望著一座座墓碑上的遺像,有單人像,雙人像。幾莖枯草在寒風中飄搖,給人淒涼壓抑的感覺。幸好陽光明媚,如果一個人來到這裏,真讓人感到陰沉可怕。

走過長長的小徑,開始爬坡了。她登登地爬上台階,他緊隨其後,爬啊爬啊,好高啊,氣喘籲籲。他們終於登上了寫有她亡夫名字的墓地。

一到墓前,茹玉虔誠地站在碑前,情緒激動地說:“夫君,我和餘生看你來了!”話音微顫,往日的情意奪門而出。

簡陋的墓地,墓碑照片是個中年男子漢,戴著工人鴨舌帽,平靜地望著來者。他十分感概,一個從工人做到大廠書記的人,命運乖戾,英年早逝,如今孤零地躺在這裏。他的苦難,宏誌、幸福、遺恨都在這裏劃上了句號。

他生前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妻子竟會陪同情人來看望他。

他倆站在碑前,恭敬地向遺像行禮。

茹玉拿出了供品,兩塊小方糕,兩隻饅頭,兩隻蘋果,還有一小瓶酒……放到了供桌上,開始點燃蠟燭。

風很大,小小的火焰讓風吹熄了,他幫她在背風處點燃了,放上供桌後,一陣風掠過山坡,小小燭火在風中搖曳,隨時可能吹滅。

做好上供準備後,他們雙雙站立在墓碑前,開始了發自內心的祈禱:

餘波打開了微型錄音機:

餘波說:“想不到我會到這裏來。”

茹玉:“嗯,是緣份,真是緣份。”

他嚴肅地說:“從今天開始,我們兩個……”

茹玉慎重地說:“我們兩個正式成為夫妻。”

(一段沉默)他定一愣,聽了她的‘正式成為夫妻’想到這不又重婚了?

他不敢違拗她的意願,“嗯”了一聲,有些膽怯地說:“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茹玉一字一句,理直氣壯:“名正言順。我們心裏是名正言順的,對不對?”

他轉為氣壯:“對。”

茹玉:“我們心裏不能有名不正言不順的感覺。”

他受到鼓舞:“嗯,患難與共。”

茹玉:“天長地久。”

他又說:“老了相伴。”

茹玉:“白頭偕老。”

(無聲)他一時找不到詞兒了……

茹玉:“生死與共!”

他附和:“對。”

(一段沉默)他心裏感慨,當初她與夫君結婚時,不也這樣誓過言嗎;曾幾何時,現在變成與餘生生死與共了!

茹玉深情地說:“哎,夫君,我們是專門來看你來了。”

從她戰栗的聲音可以聽到,她虔誠地麵對遺像,心情激動:“我跟餘生一起來了,希望你多保佑我們啊,讓我們兩個順順當當,恩恩愛愛生活下去。”

餘波插嘴說:“就是,保佑我們兩家和和諧諧,幸幸福福。”看來他沒有忘乎所以,還是想到了自己的家。

錄音中可以聽到嘩啦啦的風聲,‘撲’地一聲,一支蠟燭火焰被吹滅了。餘波的聲音:“你站那邊,我站這邊,用身體擋住風。”

餘波聲音:“至於我們兩個什麼時候……”

茹玉:“聽從真主的安排。”

他:“對,順其自然!”

茹玉:“對,我們隻要有這份情,這份愛,就行啦。”

茹玉喃喃的聲音:“夫君,我是不會忘記你的……”聲音情意濃濃,她在喃喃地傾訴著心中的情愛。

……(一段聽不清的喃喃聲,接著是長久的沉默)

禱告完畢,茹玉將鮮花解開,小心翼翼地分插在兩側的小鬆樹上,彩紙附在碑石上,揀出墓地的雜草樹葉,就像當年他要出門為他整理衣飾一樣。

他忙著給她照相,記錄下她虔誠的神色。

墓區有個人站在不遠處,裝模作樣地忙著他的活,眼睛始終盯著這邊。餘波知道,他是擔心燭火不小心會引起山火,不動聲色地監視著。

餘波擔心他們一走,會將供品和鮮花立即收走。這麼多供品和鮮花,對一個貧苦的人來說還是很有誘惑力的。

他大聲招呼那人說:“喂,老鄉,請幫幫忙,這鮮花讓它多放一些時候好嗎?”

老鄉說:“這種花隻有村裏的農民才會要,我們墓區的人,不會要的。”

唷,從他口氣看,墓區人拿工資,比農民還高一檔。

不遠處有兩個人在修建墳墓,見不到其他人影。一陣陣呼嘯的鬆濤掠過頭頂,好像在為有情人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