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男女平等(下)(1 / 3)

我不知道邊區人們的婚姻是如何成功的,聽有一位女同誌說,通常在男女雙方有意思以後,——我想中間當然有一個介紹之類的人物在裏麵——那麼就像談工作一樣的解決問題。男女雙方都把自己的長處與缺點坦白地來一個自我介紹,分析與批評,然後彼此問:“你對我的印象怎樣?”如若彼此回答說:“好的。”婚姻就成功了!那位女同誌又說:“他們——指革命者們,是非常理智的。”那麼,婚姻的成就,並不建築在不斷的情書,長久的年月,仔細的選擇,與經常的交際……事實上,這裏也沒有男女交際的場所與機會,隻不過在學校裏,男女是同學,工作機關裏,男女是同事的,但這裏接觸的機會是多麼狹小!其它,也沒有私人的宴客(誰有錢請客呢?)公眾娛樂吧,那就是晚會,可是我注意到晚會並不是一個談情話的所在,一個男女交際的所在。實際上,為了抗戰的需要,前後方工作人員是調動得非常厲害的,根本沒有時間可以談戀愛。學習的期間算是最長的安定時間,但也至多不過一年或六個月,要在一年與六個月內找尋一個終生理想的伴侶,苛求一點的人是辦不到的。所以要謀解決,隻有速成,但是悲劇就來了,雖然一切大前提都是相同的,但是在親密的共同生活裏,會發現許多小節目是完全合不來的。一個要吃甜的,一個要吃酸的……諸如此類的事情,日子一久就會刺痛神經,而有些脾氣固執的人,一點也不肯讓步,結果隻好分離。我想大量的離婚是這樣造成的。如果是理智的人,把婚姻看待做極物質的事件,那麼多離幾次婚也沒有關係;如果感情受不起折磨的,那當然還是事前審慎一點好。老百姓婦女對於離婚的潮流好似受到十分刺激,有一次,去城外散步,遇到幾個小腳婦女,大家在路旁坐下來歇息,她們就同我搭話,問我是什麼地方人等等之後,她們其中一個問我:“你的老漢(丈夫)呢?你同他離婚了麼?”

雖然結婚與離婚是這樣容易——邊區將來也許會成為中國有名的結婚與離婚的城市,像美國的聞名的“結婚城”一樣,在邊區,而且結婚與居留時間沒有關係——可是在我看一個女子要解決她的不幸的婚姻,也並不是那樣容易的。就如最近,我聽到的一件令我十分同情而感動的不幸的婚姻事情。

×女同誌與她的丈夫一同來邊區已經七個多月,起初,她進抗大,當女生八大隊結束時,她被派在×××工作,她的丈夫在一個學校裏學習。當他倆在外邊的時候,她依靠丈夫過活,自己的父母早已去世,家庭貧苦,弟妹幼弱,都要待人扶養。她自己是沒有職業的,隻好事事仰仗她的丈夫,為了這個,她受盡種種閑氣與壓迫。“你們這一家,把我累死了!”“都是你害了我!”……她常常受丈夫的咒罵。他不知道撫養幼弱,不單是革命者所該做的,也是任何人所該做的,因為這根本就是全人類的事情。在到邊區來的時候,照她的意思,想把弟妹帶了來,他們現在年紀已較大了,雖是沒有受到很好的教育,正因為這樣,可以到邊區來學習;但知道丈夫一定反對,連提議也不敢。在她學習與工作的期間裏,她站立起來了,開始獨立地做一個人;她還很年輕——二十多歲,也很聰明,同事都稱道她做事負責,有計劃,有條理。她開始發現她並不是如她丈夫一向責備諷笑她的,她也有一點工作的能力。其實,丈夫也發現出這個來了,但他卻不肯承認。他繼續鄙視她,說許多瞧她不起的話,以期她永遠失卻自信力。在一次他去訪她的時候,她不肯與他同居,但到第二夜,他是那樣地凶狠,她又隻好忍氣吞聲與他同居。“以前我確實沒有愛過你,現在我才真的愛你了!”這個比加雷尼納(Karenine)更笨拙的男人,他以為這是最動人的情話。正如托爾斯泰借啟棣(Kidy)說的:“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能原恕的。”她記起他怎樣欺侮她,咒罵她,他曾有情人,也常出去嫖娼,把各種毛病弄得來……待他一走,她隻有嚎啕大哭,對同伴們申訴:“我受夠了!”他呢,幾次要求,並且已經得著學校當局的許可調她回來與他在一起學習,但她卻不肯接受。“你以為你怎樣的了不起,其實,你什麼也不知道,連持久戰也不知道,還談得到什麼文學,你一點長處也沒有,文化水準吧,也太低,試問你憑什麼工作?你這樣不肯學習,工作是無法作好的。”他接著罵她:“你這樣不長進,這樣自滿自足,別人幾次三番要求學習都不被允許,你是完全因為我的情麵才得著許可的。”實在,她並不是不要學習,恰恰相反,非常想學習,更不是自滿自足,很簡單的,隻是她不願進他正在學習的學校與他一同學習。總之,她不願與他在一起。在他,也並不是真的那樣關心她,要她學習,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把她弄進學校,就近可以監督,從此又可以一把拿住。一個越想近,一個越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