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在隱隱約約的夢境裏感覺從來沒有那麼累過，也從來沒有睡得那麼沉那麼穩過，好像疲累已極的人，終於得到休息的機會和足夠的時間，一下子沉入睡眠的深海一般，放鬆地懸浮在水中央，久久不願回到水麵。
耳邊有似有若無的聲音在響，身上也好像曬著暖煦的陽光，溫軟沉重的感覺包圍了整個身體，讓人懶洋洋的，無端心生留戀之感。
醒過來的時候，望著眼前漸漸清晰的一切，竟然生出了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直到耳邊響起卓信一聲驚喜的叫喚，“呀，公子醒了！柯大夫，快來看哪，公子醒了！”
“好好，我看看……”花白胡子的老者出現在視野裏，低頭仔細看了看，又拉過手腕號了號脈，“還不甚清醒，卓信，快把剩下的藥膳喂了！這藥膳味道不好，醒了服用怕是公子會吐。”
卓信應了一聲，俯到沈青嵐麵前，說了句“公子吃藥膳啊”，就把滿滿一勺子黑色沙土一般的東西塞進沈青嵐嘴裏。
沈青嵐這才發覺，自己竟然一直是張著嘴的，那勺子黑沙土一入口，味覺也像人一樣，漸漸醒過來。
此時才知道，那所謂的藥膳竟然是比沙土還難吃的東西，又幹又苦又澀，還帶著股猛烈的腥味，他忍不住想用舌頭去頂，一邊被稱為“柯大夫”的老者伸過一隻手，迅速在他頸上和胸前各拍一下，沈青嵐頓時吸進一大口氣，嘴裏那一勺子藥膳就咕咚一聲，不經咀嚼地直直滑下喉嚨。
嘴裏一空，幹苦腥澀之味便占領了整個口鼻之間，把沈青嵐熏得流出眼淚。想掙紮卻發現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渾身都酸軟無力，憑經驗，他知道這是被點穴了。
剛想說話，卓信一看他的眼神，立刻加快了喂食速度，“公子你忍忍啊，馬上就好了！”嘴巴裏被塞得滿滿的，隻能從喉嚨裏發出一點“嗯啊”的聲音，柯大夫不停地在他頸上胸前拍著，讓他根本沒有機會喊出話來。
好不容易，卓信手中的一碗藥膳見了底，沈青嵐已經被折騰得眼淚直流。柯大夫抬手在他胸前快速點了幾下，“沈公子，你的穴道已經解了，讓卓信再替你按摩一下，以加速氣血恢複。”
沈青嵐身上的酸軟感是消失了大半，可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喉嚨裏都發不出聲音。
柯大夫把床邊的位置讓出來，卓信坐下來，伸手在沈青嵐手腳和肩背上按揉起來。
“公子，你可算醒了，剛才那個柯大夫說了，你醒了後，吃藥膳就不必點穴了，除了藥膳，還有湯藥，另外，柯大夫說還得做艾灸、藥敷，一定要把髒腑內被酒灼傷之處根治好……這位柯大夫是從洛陽那邊的藥材鋪請過來的，之前你跟少爺從苗疆一回來，顧師叔就派人去請了。柯大夫是卓家醫術最高明的……”
沈青嵐想說話，可那藥膳的幹苦腥澀之味似乎把舌頭都麻倒了，掙紮了好久也沒掙出句話。卓信倒是自顧自地跟他不停地說著話，壓根不看他，直到按揉完他全身之後，一抬頭，發現沈青嵐眼睛不停地在眨，才睜著大眼睛問道：“公子，你想說啥？”
沈青嵐在心裏哀歎不已，緩過一口氣，蓄在胸腔內，用力衝破咽喉，
“水……水……”
卓信終於明白過來，“公子想喝水？”沈青嵐眨眼示意之後，卓信立馬飛速跑去外室，端來一碗赭褐色湯藥，隨後扶起沈青嵐的上半身，“柯大夫說了，渴了也不能喝水，隻能以湯藥代水。”
沈青嵐看看那跟之前那碗藥膳色澤氣味極其相似的藥，皺緊了眉頭，猶豫半天，才咬牙喝了下去，果然是跟藥膳一致的口味。不過勝在畢竟是湯水，沒有那麼濃稠，一整碗倒下去，總算把之前嘴裏剩下的藥膳餘渣衝幹淨了。
卓信在他身後塞上枕頭，沈青嵐緩了半天，才漸漸適應了嘴裏那種幹苦的味道，嘶啞著嗓子開口道：“我……睡了……多久？”
卓信眨著眼睛算了算，“四天五夜，公子，你現在感覺怎樣？可還疼嗎？”
沈青嵐試著感受了一下，除了虛弱乏力，果然再無那晚的疼痛火辣之感，看來那位柯大夫的醫術果然甚是高明，“不疼……了。”
這麼一體驗，那晚的記憶一點一點回到腦海中來，尤其是卓天屹麵白如紙倒地不起的樣子，他眨了眨眼睛，猛然看向卓信：“少……爺呢？”
卓信聞言，適才聽他說不疼之後露出的一絲欣喜之色頓時斂去，圓臉上泛起哀愁，“少爺他……”
沈青嵐胸口一緊，“他……怎麼了？！”
“他……”卓信站在床前向另一側的床頭擔憂地看了一眼，又看向沈青嵐，“還沒醒呢，柯大夫說少爺這次傷在心脈處，又失血太多，要好起來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