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醒心(2 / 2)

“恐怕……怎樣?”沈青嵐追問道。

“恐怕很慢很慢,而且,就算好了,少爺的武功,也很難恢複到從前……”

卓信的語氣帶著擔憂和惋惜,沈青嵐沉默下來,稍後,掀開被子,“卓信,扶我起來。”

卓信依言上前,扶住沈青嵐的手臂將他攙離床鋪,走到旁邊的床前。卓天屹躺在原本兩人的大床上,被子蓋到胸前,臉色蠟黃,雙頰消瘦,唇邊有胡渣冒出,看起來,跟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不一樣。

沈青嵐踩上木腳踏,慢慢在床沿坐下來的時候,心裏泛上來的,是自己也說不清的複雜感覺。

想起不久前,卓天屹喝醉酒被周雲雷送回來那次,他也曾這樣在床前看過他睡著的樣子。

他記得很清楚,那次,他是找了很多理由說服自己幫卓天屹脫掉衣褲,又為他洗臉擦身的。

那個時候雖然心裏還是充滿著不甘不願,可真的用那些理由說服了自己之後,做起來竟然麻利迅捷,事後也沒有多少糾結。

現在,在兩個人之間把從頭到尾的許許多多事情都麵對、揭開、說明了之後,再次碰到他這樣躺在自己麵前的情景,他竟然覺得無從做起,甚至,有些難以麵對的不習慣。

想起幾天前那個夜晚卓天屹給出的一年之約,沈青嵐心裏再次響起輕輕的歎息,卓天屹比他想象得更加執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且,不擇手段,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眼前又浮現出在密林中那晚的情景,卓天屹麵對那個垂死掙紮的匪首寒光閃閃的刀刃時竟不躲不閃,把手裏的細木枝拍入他腦門的同時,任由那利刃插入自己胸前。那一幕,讓沈青嵐迄今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的心在揪緊,在發抖。

他收回視線,側回身,眼光落在自己右手腕上那條小指粗細的鏈子上,細細的一條鏈子,卻堅硬至極,任是刀削斧鑿都不曾斷裂。

那晚,他眼睜睜地看著卓天屹胸前插著那把三尺長的大刀,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麵前,把這條鏈子的另一端扣在自己手腕上,從而把兩個人連在一起。

他還記得他說的話,他說,我來救你,別總想著逃避我,你逃不了的……別想離開我,你是我的。拴也好,鎖也罷,這輩子,我都要把你留在我身邊……你不相信我,那我便用我的命來證明我對你的心意,用我的血來洗白我曾經對你做過的錯事。這樣,你總該接受我了吧……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這種行為依舊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強盜行徑,好勇鬥狠,霸道無理,跟孟懷淵的寬容溫和太不一樣,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抗拒和遠離。

可是,在真的徹底放下一切,特別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過之後,再次審視他,再次回憶這些過去的點點滴滴,卻覺得百感交集,一顆心酸酸漲漲,裏麵充斥的是一種融合了太多的感受之後已經什麼都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歎出口氣,“卓信,把我的琴搬進來。”

“公子要彈琴?”卓信有些驚異,“公子才剛醒過來,現在彈琴,不好吧,還是修養幾天再……”

“不礙事,去搬過來吧。”沈青嵐打斷他。

卓信見他精神體力都還不錯,再看看躺在床上的卓天屹,也就不再堅持了。等他把琴架搬到床對麵靠牆處放好,沈青嵐已經站起來走到琴邊。

再次摸上這把琴,沈青嵐感慨不已,那日在船上彈琴,無非隻為自己那一腔落花流水的心事,卓天屹在旁聽到,也僅僅是有幸而已。

而現在,手底下再次流瀉出的這曲《越人歌》,卻是真正為他而彈,也許他喜歡的這曲琴,能對他的蘇醒和恢複有些作用。

他專心地彈奏著樂曲,盡管體力不足,手腕上的鐵鏈碰擦在琴身上,也多有不便,但心裏的想法卻是從未有過的簡單。

一曲已罷,又連著彈了兩遍,餘音終了,回頭一看,卓天屹仍是昏睡在床上,未曾醒來。沈青嵐站起身,走到床前凝目看向他。

這個樣子看過去,躺著的卓天屹一點都不像之前強硬霸道的卓家當家人的樣子,而是真的像個傷患,沈青嵐心裏劃過一絲不是滋味,雖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但這畢竟都是卓天屹自覺自願的行為,照理說,怪不得任何人。

可是真的看原來那麼強健能幹的一個人這麼昏睡不已,心裏卻很不舒服,尤其是,他不僅僅是卓天屹,還是整個卓家的當家人,身上背負的,不僅僅隻有他自己想要的一段情,還有那麼多人的期望和托付。

想起遠在洛陽的卓家老當家卓嘯蒼,和他之前那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提親和之後引發的這一連串事情,沈青嵐心裏輕道,“卓天屹,你要是一直不醒,隻怕也還是一樣留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