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畢竟是武林世家,卓天屹又是一家之長,武功對他的重要性即便沒有卓家的生意重要,也會對他的威望和在武林中的地位多多少少產生影響。
略一沉吟,正待開口細問,便聽顧清揚道:“怎麼?還是擔心?”笑了一笑,“不還有你嗎,你可是天屹的靈丹妙藥,還是甜的。”
見沈青嵐麵有尷尬,才正了正神色,輕歎道:“時至今日,我想,你跟天屹之間,應該已經風平浪靜了,我也放心了。當初他爹,也就是我二師兄,讓我來輔佐他。我跟他年歲相仿,又情同手足,也便沒怎麼管。沒想到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這個做師叔的多少負有責任,對二師兄也沒法交代。”
沈青嵐垂下眼神,卓天屹弄成這樣怎麼說都是因自己而起,顧清揚這麼說,讓他感覺難辭其咎。
顧清揚低頭看了看他的神色,笑著解釋道:“別多心,這麼說不是在責怪你,雖然之前你跟天屹之間多有誤會,但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做事認真的人,也重情重義,把天屹交給你,我放心。以後,他的事,就由你多操心了。”
沈青嵐沒想到顧清揚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作為卓家人,當家人為了他弄出這麼大的事情,整個晉陽卓家的事務都壓在自己肩上,他原以為他們心裏多少對他都有埋怨之心。
可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周雲雷不說,顧清揚竟然也如此通情達理,令他頗感意外。沈青嵐心裏頓時湧起一股暖意,“九師叔……”
之前沈青嵐一直跟著卓世安等人叫自己“顧師叔”,此刻改口為與卓天屹周雲雷他們一樣的“九師叔”,可見關係在無形之中的拉近。顧清揚麵上綻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一雙丹鳳俊目之中的風流氣被溫雅感蓋過不少,“得你一聲‘九師叔’,我便更放心了,以後,輔佐他的事務,總是要交給你了。”
沈青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卓家人這個身份對他來說意義非同尋常,輔佐卓天屹更是為這個身份做的最好注解。當初卓天屹百般逼迫,自己萬般不願,沒想到時至今日,還是要接受這個身份以及由此帶來的責任,不由感慨莫名。
略一咀嚼,又覺得顧清揚話裏話外都透著去意,整個人看起來也跟過去的慵懶閑散不太一樣,似乎變了個樣子,又說不出來哪裏變了。
正想著,顧清揚已轉身向外走,“我先走了,你跟天屹多休息。一會兒他醒了讓柯大夫來看看。”
沈青嵐應了一聲,在他身後相送。
快到門邊時,顧清揚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稍作停頓,道:“青嵐,我可以這樣叫你吧,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他說得頗為認真,又有些猶豫,與平日的言笑晏晏無所顧忌很不相似。
沈青嵐被他的神色感染,鄭重道:“當然可以,九師叔但請開口,青嵐定知無不言。”
“如果,”顧清揚斟酌著詞句,看著庭院裏幾株桂樹下散落的細碎花瓣,“如果相交甚好的兩人,一人自覺做不到另一人的要求,知難而退了,那人……會怎樣?”
回頭看沈青嵐一眼,又解釋道:“比方說,你和天屹。如果天屹有一天覺得做不到你對他的要求,而離開你,你會怎樣?”
沈青嵐沒想到顧清揚會問這樣一個問題,自己跟卓天屹之間目前尚是雲山霧水,尚未明晰,而且依卓天屹的秉性怎麼可能承認自己會做不到某些事情,不由沉吟起來,看顧清揚臉上是罕有的認真裏帶著踟躕的神色,還是極力設身處地地想了想,之後道:“不會怎樣,至少,他很坦率,我不會怪他。”
“那如果他不辭而別了呢?”
“想必他有他的難處,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如果他別後又心存掛念,有心重續前緣,那你……”
沈青嵐終於沉默了,這幾個問題超出了他對於自己與卓天屹之間種種情形設想的極限,要是放在自己與孟懷淵之間倒是有少許相似之處,如果把當初的訂盟之別當作孟懷淵的不辭而別的話。
可是孟懷淵,從前一想到就會難以自製的這個名字,在經曆過這麼一場生死離別之後,已如上輩子般帶上了雖然深刻卻也遙遠的色彩,有酸澀,卻也不複昨日的激烈疼痛。
顧清揚仔細看看他的神色,道了聲“我明白了,”語聲中帶著明顯的落寞,一聲長歎之後,才稍恢複了平日的語氣,“謝謝你。”
“九師叔……”沈青嵐心道自己明明什麼都還沒說,怎的顧清揚已經得出了結論?正想措辭解釋什麼,顧清揚已經轉過身去,“我走了,好好休息。”
沈青嵐目送顧清揚飄然離去,隨後關門,轉身走到窗前的琴案邊,將彈過的琴擺正,琴軫下落的漆灰輕輕撫去,又將每條琴弦調了一遍,讓整張琴恢複到彈奏之前的情形。
那是孟懷淵從前教導的,琴便如人,務必勤拂拭,常嗬護,方能芳華常駐,曆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