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點點頭，“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整天的晉陽城跑下來，到底是累了，身上的經脈又在遭受酸痛的陣陣侵襲，幸好酒莊已是最後一站。
周雲雷坐在書桌對麵望著他，看那低頭飲茶時落下頰邊的一縷碎發，濃淡適宜的眉飛揚入鬢的弧度，還有那淺色雙唇碰觸茶碗時柔軟溫和的樣子。
眼前的沈青嵐，幾個月的時間，已經變了太多，好像撥開雲霧終於播灑下來的一縷月光，又像經過風雨洗禮悄然綻放的花朵。
這樣的沉靜安然，顯然是他的心已經安定下來不再遊離的結果，想起前些日子在照壁下和荷塘邊看到的情景，周雲雷心情的欣然中夾雜上了絲絲淺淡又難以忽略的惆悵。
“你好嗎？”他的手在賬本上摩挲著，輕聲問道。
周雲雷一直是個讓人信任的人，這樣的問候令人難以拒絕，沈青嵐抬頭望他一眼，“我，還好。”
周雲雷這才看到他精神不是很好，神情委頓，眼中還有血絲。他坐直身體，追問道：“你怎麼了？碰到什麼事了？”
麵前的人眉頭微皺，端正的臉上神情關切，沈青嵐心裏不由一鬆，一陣難言的感觸湧上心頭，卻還是搖搖頭，“沒事。”
周雲雷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才歎氣道：“有事就說，別什麼都埋在心裏。”他低頭看看麵前的賬本，聲音變低，“師兄不在，跟我們這些師兄弟說說也無妨。”
沈青嵐聽他提到卓天屹，心中一陣惶然，猛然又想起來，那日周雲雷也在刑房裏，也就是說，到底卓天屹對向雲柳做了什麼，周雲雷都是知情的。
這讓他心裏更加焦灼，不敢麵對的感覺。事實上，周雲雷與張鳴遠鄭書明等人都是卓天屹的左膀右臂，他們是怎樣的人，也許並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那樣了解。這並不怪他們掩藏得太好，而是他太一廂情願。
周雲雷的視線透著安心與關懷，沈青嵐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開口，“前些天，在茶樓聽到兩個公差談論一樁案子，說的應該是向雲柳，他死在西山腳下了。”
他說完了便看著周雲雷的表情，期待又擔憂地等待著他的說法。
周雲雷把他難過中埋藏著忐忑的糾結神情看在眼裏，瞬間就明白了他擔心的是什麼，那日在大門口，沈青嵐對卓天屹說的那句要手下留情的話他也是聽見了的。
他心裏暗歎沈青嵐對卓天屹，終究是動了心動了情，否則不會為這件事情難過成這樣。他壓下心頭百感交集的情緒，道：“這跟卓家跟師兄沒有關係，不必憂心。”
話一說完，便見那雙明眸裏堆積的難過和忐忑有了瞬間的震顫，隨即從中泛出一絲驚喜。
“真的？”沈青嵐的聲音裏蘊含著欣喜，他有種直覺，周雲雷不會說假話。
“真的。”周雲雷微笑地看著他麵上越來越明顯的喜色，心裏既欣慰又酸楚，“師兄對你，非常在乎。處置向雲柳的時候，他說向雲柳有妻有子，得饒人處且饒人，所以，他沒把向雲柳怎樣，隻給他留了個記號。”
“記號？”沈青嵐的心又緊了緊，這個記號，不會恰好留在眼睛裏吧？
“是的，在他臉上。”周雲雷沉吟著，目光鄭重了一些，“師兄畢竟是當家人，卓家能夠在武林中屹立百多年，靠的不是隻有武功和財力。”
還有當仁不讓震懾宵小的霸氣。
這句潛台詞沈青嵐當然懂，但是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隻要卓天屹沒有傷了向雲柳的眼睛再把他扔到西山，那麼向雲柳的死就跟卓天屹沒多大關係，是他的貪婪害了他自己。
心在瞬間鬆弛下來，喜悅漫上眼眸，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想說什麼一時間又想不到，許久，才抬眼真誠道：“謝謝你。”
周雲雷深深地看著他，那眼裏真實的笑意和謝意讓他心頭劇震。想起過去幾次麵對麵的場景，沈青嵐不是輕愁掩麵就是悲哀滿臉，兩人的對話也總是起於關切終於爭執，而他，就算這樣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是自以為是，也不敢奢望還能有被他原諒的一天，“別這麼說，我當不起。你能不怪我，我已經很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