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知道你會不做嗎？”張書顏忽然打斷道：“你自己都說了，你已經是卓家人，就算這次不做，下次呢？下下次呢？”
他語氣急衝，顯然是忍了許久。沈青嵐心一寒，果然是這樣的結果，張書顏不會感同身受，這倒一點沒出他的意料。
他望著張書顏皺著眉頭的臉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來。
“其實你早就不是孟家的質子了，如今你在卓家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當質子沒有自由還遭人唾棄，怎麼可能一直當下去？”張書顏的語氣變得激動，“果然晏子使楚，蘇武牧羊之類的故事，隻存在於史冊之間！”
“不，不是的……”沈青嵐搖著頭，不知道該不該後悔把這些話說給張書顏聽，“我並不是為了地位權力，也不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我不是那樣虛榮懦弱的人！”
“真不是你就不會為了卓家傷了孟家，真不是你就還是住在這個地方！”張書顏直視著他，口氣一點都沒有放緩，“如果你真記著自己孟家人的身份，哪怕當質子一輩子，你也還是孟家人！不會當著當著從西廂當到了東廂，從質子變成了主家！”
沈青嵐被他的用詞刺得心口發疼，“不，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孟家人的身份，孟家對我有恩……這其中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我沒有……”
張書顏再次打斷他的話，“不必再說了，同是讀書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不會不懂。你說孟家對你有恩，那麼你可有想過自己是怎麼報答的？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做了卓家人，凡事都為卓家著想，甚至不惜為了卓家搶奪孟家的生意。你早就是卓家人了，現在再來說這些，不是很可笑嗎？！”
“我沒有！”沈青嵐大喊出聲，心裏泛上濃重的委屈，此時此刻，無論對張書顏說這些有多麼不明智，他都忍不住了，“我是身不由己，這麼久，你應該聽到過不少我的事。我並不是吃不了苦，我也想要報答孟家，可是這一年來的經曆，不是三言兩語所能道盡，也不是我所能輕易撇清。卓家對我所做，一樣讓我所難以拒絕。”
張書顏聞言眉頭緊皺，大搖其頭，“晏子使楚，無畏權辱，蘇武牧羊，持節不屈，此二人之所以頂天立地，在於麵對威逼利誘，都抵擋住了，沒有退縮屈服。請問沈公子，你做到了嗎？”
沈青嵐神色一黯，張書顏的質問讓他本能地想要澄清，喉嚨口卻像壓著什麼，怎麼都說不出來。
張書顏的話還在繼續，“你我同是讀書人，一見投緣，相知相惜，我慕你才華出眾，敬你知書識理，原本你我應是知己。可我沒想到……若非親眼所見，僅憑府中下人一家之言，我還不信……沈公子，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他的話擲地有聲，神情也異常激憤，沈青嵐原本想要澄清的念頭翻了幾翻就湮滅在灰心失望之中。也許真是他奢求了，本來就連他自己都難以原諒自己，遑論他人？
“是我不對，我不該跟你說這些。”他澀聲說著，轉身走向門口。
快到門邊時，聽到張書顏在後麵揚聲說道：“慢藏誨盜，冶容誨淫。沈公子，你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希望你好自為之。”
沈青嵐腳步猛地一頓，心口霎時湧上一陣激烈的酸澀，衝得眼前氣霧彌漫。他深深吸了口氣，逃也般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