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顏臉上原本的懷疑不屑漸漸消散,代之以淡淡的震驚,還有茫然。
“至於‘慢藏誨盜,冶容誨淫’,也是一樣,你盡可以直接罵我偷盜、淫邪,但我絕不容許你誣蔑沈青嵐慢藏冶容是為誨盜誨淫,那不是他的錯,是我,全是我的錯!你那樣說他,就是強詞奪理,就是欺軟怕硬!”
張書顏一震,臉上表情茫然中透出幾絲不信服。
卓天屹並沒有理會,負手向著堂前走了幾步,“原本,對於你這樣的人,我從不放在眼裏,你對我是毀是譽,是依附還是遠離,於我也沒什麼區別。可是涉及到沈青嵐,那就不一樣了。你膽敢如此過分地對他,本來,我根本沒有必要同你費如此大的周章,莫說割了你的舌頭,就是砍了你的腦袋,也隻在我一念之間。可我現在不想那麼做,不是因為你張書顏多有才華我舍不得殺,也不是我礙於武林世家的地位不敢動手,更不是信了你仁義禮智那一套成了所謂的正人君子,而完完全全是為了沈青嵐。我不想我的所作所為令他傷心,僅此而已。”
如同在訴說一件稀鬆平常之事的坦率之語,終令張書顏無言以對,麵上神情變了幾變,最終歸於茫然。沉默良久,才喃喃道:“沒想到你對他,竟是真心實意。我一直以為,他在你眼裏不過一個卑下到不惜出賣色相的質子……隻可惜,他是男人,一個男人,又能守得你幾時,你們早晚……”
卓天屹輕笑一聲,“這與你無關。本來我懶得跟你說什麼,但我現在想跟你說幾句,你的眼裏,隻看到他是個質子,是個男人,雌伏於我;我的眼裏,他卻是我心愛之人,我的妻子,要與我共度一生的。”
“心愛之人……妻子……共度一生……”張書顏輕輕重複著,麵上現出疑惑的神情。
“是的。你不信,我無所謂,反正,我從來不在乎別人信不信,我隻要青嵐信我,即可。”卓天屹說著,複又轉頭,把眼神投向屏風。
地上,張書顏神色之中疑惑漸消,若有所思,許久之後,忽然笑了一笑,“舞刀弄劍之人,竟也如此多情,倒是令我想不到。世道艱險,人心易變,但願,你所願之人長信於你,不疑不易。”
“不勞你費心。”卓天屹道,也不轉頭,“你走吧,這件事到此為止。既然青嵐聘你進門,隻要他不改變心意,那麼你還是我卓家習文廳的夫子,該有的不會少你。以後,你好自為之!”
張書顏不再說什麼,從地上起身,走到那條丟棄在地的豬舌頭旁邊時,終覺惶然。
先前十幾年所經曆的一切,在這條豬舌頭麵前,竟然好像一場艱難辛苦的夢。是這條豬舌頭,還有旁邊那排成一溜的銀錢,撕開了所有夢境,照映出這樣一個斯文掃地,狼狽不堪的自己。
張書顏踟躕片刻,長歎一聲,蹣跚而去。
“收拾一下,你們也都退下吧。”卓天屹對著卓世安等人吩咐道。
幾人快速收拾一番,悄悄退出去。
室內靜下來,隻有牆上數十個火把燃燒發出的輕微劈啪聲。卓天屹靜靜地聽著,眼望屏風。
安排了許久,總算打發了張書顏,心下忽然生出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感覺,也不知道屏風那邊的沈青嵐,對這個結果滿不滿意。
想想又覺得鬱悶,沈青嵐心重,雖然他在反駁張書顏時一力承擔了所有,但還是讓張書顏有機會說出那些指責之語,也不知道沈青嵐心中是否仍舊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