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裏的孩子又開始動，耳邊轟轟直響，慌亂之下，我回頭就走。身後那孩子一直跟著我，一邊跑一邊一聲聲喊著娘。我心亂如麻，一口氣跑出村莊走到山路上。正當我想坐下來歇口氣的時候，又聽到樹後傳來一聲娘。我回頭，看到那孩子身上拖地的衣服變得更破爛了，膝蓋上還有泥。他亮亮的眼睛望著我，過了一會兒，把小手伸到我麵前。我低頭看去，他的兩隻手上都擦破了皮，傷口裏還嵌著泥沙。他看著我，又喊了一聲，‘娘’。”
“我摸摸他的頭，握住他的手，他抱住我的脖子，再一次喊娘。這一次，我沒有轉身就走，而是帶走了他。或許尋根究底於活下來意味著什麼，一遍一遍回望究竟哪一步出了錯，這些都沒有意義，重要的是現實。現實是我活了下來，肚子裏有個孩子，還撿了一個孩子，我即將成為一個母親。
“前路慢慢顯現，我踏上去洛陽的路。卓嘯蒼在官道路口等我，看到他的時候，我沒有意外，也無喜無悲。或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碎玉也好，全瓦也罷，人生不是隻有一種。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我成了他的妻子，卓家的當家夫人。他是個強幹的人，不僅力排眾議與我成了親，還壓下所有反對之聲，與孟家修了和。”
“五個月後，我生下了天屹。當時是難產，我生了兩天兩夜，痛到麻木的時候，我也曾想過，這是否還是命中注定？在我走過那麼多的艱辛坎坷之後，上天還是決定讓我死去。這一次，我不想再弄個清楚了，太累了，就那樣隨波而去吧，生死於我早應該不是大事。”
“昏沉朦朧中，我看到母親和嫂嫂，她們微笑著站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喊著我的名字。我問她們是不是來接我的，她們不說話，隻是笑著望著我。我猜不透，看不明，眼前混混沌沌，耳邊轟轟隆隆。一片喧囂迷蒙中，我忽然聽到一個聲音穿越所有傳到我耳邊，還是那個孩子那聲‘娘’。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了悟，活下來到底對我意味著什麼，那才是我的母親，和最終沒有做成母親的嫂嫂，真正想要告訴我的。”
“孩子生下來，最高興的是卓嘯蒼，他抱著我們娘仨，喜極而泣，說上天待他太過厚愛，不僅給了他一個深愛的妻子，還一口氣給了他兩個兒子，他卓嘯蒼這輩子算是值了，不但值了，還賺了，賺大了。我聽了笑不出來，我曆盡艱辛失去了那麼多，他曆盡艱辛得到了這麼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高下立見。無論如何，我不願意我的孩子，將來還跟我一樣，要走過那麼多的艱辛曲折失去那麼多東西才能真正成人，看清來路去路。他們應該成為他們自己，而不是又一個我。更何況，卓嘯蒼是那麼強橫霸道的人，我不能再用父父子子那一套綱常倫理為他的強權燒火添柴，為他教養孝子賢孫了。”
“我沒讓卓嘯蒼與那個孩子父子相稱，而是讓他代他祖父收作徒弟，與他兄弟相稱，那孩子就是清揚。卓嘯蒼與顧清揚有父子之情，卻不是父子之名，礙於名份，他便不能太多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