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布置完畢，梁若翎取過桌上一個大杯子，拎起一邊備著的屠蘇酒正要倒，沈青嵐站起來，“夫人，我來吧。”
梁若翎微笑，把杯子遞給他。
沈青嵐取過酒瓶，倒滿了整個杯子，起身的時候，聽到梁若翎在身後笑道：“小風，今年的屠蘇酒，師娘釀造之時，可是照著去年你的要求，多放了桂肉噢。”
話音一落，副桌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便歡叫著伸出手，“太好了，今年我要喝一大口！不，三大口！”
“你多喝，我們就少喝了！”
“就是，到師父師娘酒都沒了！”
“你個酒鬼！”
一時間，膳房裏一片唧唧喳喳，把卓家父子兩張冷臉營造出來的沉悶氣氛衝淡不少。
沈青嵐把酒杯遞給正撇嘴反擊的小風，鬆了口氣。梁若翎這一聲不僅調節了氣氛，也側麵告訴了他酒杯應該遞給誰。
屠蘇酒是團圓酒，過年過節家家戶戶都要飲用。斟飲之時，再是大戶人家，也不再假手丫鬟仆從，而是由長者自己動手，以表對幼者的愛護祝賀之意。別的酒謹遵長幼有序，先長後幼的次序，唯屠蘇酒，卻是先幼後長，依次飲用，取賀幼者得歲，罰老者失歲之意。
沈青嵐回到主桌，那邊叫小風的少年已經喝上了，旁邊略年長的嚷著“少喝點”，躍躍欲試。
等到一圈輪轉，最年長的張山把酒杯送到主桌上時，卓天屹把杯子遞到沈青嵐麵前，沈青嵐把杯子推回去。
卓天屹一愣，“我比你大。”
“沒有。”卓嘯蒼夫婦在，沈青嵐也不多說。
“我真比你大。”卓天屹重複道。
“我生辰在你前麵。”沈青嵐淡笑。卓天屹的生辰是二月初十，起草香茶樓和溫泉客棧請吉期的帖子時他就知道。
卓天屹瞪大眼睛，一般來說，沈青嵐以這種口氣回答就說明他成竹在胸。可是為什麼在一起這麼久，他隻知道兩個人同歲，竟然從沒想到要問問他的生辰？
眼見對麵卓嘯蒼側開臉去，一邊嘴角作嘲諷狀掀起，卓天屹直覺這酒絕對不能先喝。看著沈青嵐，頓著語氣道：“我說，我比你大。”
沈青嵐眼睛一眨，順著他的視線往對麵一看，心裏也就透亮了。什麼都沒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隨後擺到卓天屹麵前，溫聲道：“是我記錯了。”
卓嘯蒼的嘴角沒再繼續往上掀，卓天屹心滿意足，端起來喝了一大口，端到梁若翎手邊。
梁若翎喝了一口，遞到卓嘯蒼麵前，“年年飲屠蘇，歲歲說團圓。今年的屠蘇酒，味道可與往年不同呢，喝吧。”
望著杯裏還剩下一小半的琥珀色酒液，卓嘯蒼歎了口氣，梁若翎說的意思他明白，屠蘇酒年年都是她親手所釀，哪裏會有差別？今年的不同無非就是人，而這人，恰恰最難以預料與控製的。
端起來一飲而盡，沉聲道：“開席吧。”
副桌上一聲歡呼，少年們放開了肚皮開始暢飲，一時間膳房裏熱鬧起來。
主桌上四人也開始動筷子，雖然父子間仍然不言不語，卓嘯蒼對沈青嵐也是不理不睬，但與其他人之間仍相互說著什麼，氣氛不再那麼沉悶。
吃到一半，弟子們舉著杯子一個個上來敬酒，這個時候卓嘯蒼的臉色才和藹起來，配合地受了他們的敬酒，還難得地說了幾個諸如“乖”、“好”之類的字眼。雖是硬梆梆的語氣，也還是讓對麵卓天屹斜了斜眼角。梁若翎則在旁邊一人一個發著守歲銀。
輪到卓天屹的時候，那些少年臉上都露出尷尬之色。前日在官道上輸給這位傳說中早已“叛出”師門的師兄後，雖未受師父懲罰，但也都提了小心，刻苦練功不止，以期下次遇見，一定不讓師父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