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元日,朝廷開關撲三天。洛陽街頭彩棚連街,瓦肆林立,撲賣的商貨琳琅滿目,叫賣吆喝之聲不絕於耳。
卓天屹帶著沈青嵐東家進西家出,一個多時辰過去,也沒逛出多遠,倒是將洛陽街市的繁華熙攘看了滿目,把平日裏因忙於家裏事務積壓胸間的繁情瑣緒排解不少。就連沈青嵐,也不覺興致高昂起來。
找了家酒樓吃了午飯之後,卓天屹帶著他走過兩條街,來到人流相對少一些的一條街上,進了一家鋪麵裝飾得精雅富麗的鋪子。
堂前的匾額上寫著熟悉的“卓氏”二字,但卓家的賬簿上沒有洛陽任何一家鋪子的進賬,沈青嵐知道,這是卓嘯蒼經營的鋪子。
兩人跟在入店的客人中四處閑逛。這鋪子賣的是各式雅致精品,從琴棋書畫到珠寶玉石,到茶酒瓷器,但凡吃喝玩樂的稀罕玩意兒,基本都囊括了。也不刻意分門別類,隻一個櫃台連著一個櫃台,隨意擺放著,看得卓天屹撇著嘴嘀咕,“老頭子太精了,什麼掙錢玩意兒都被他搜羅來了。”
經過一個案架時,沈青嵐的眼光被一個玉墜吸引。那玉墜是魚躍龍門的紋樣,為羊脂玉雕刻,底下掛著淺綠色的絲絛。溫潤白淨的玉質,看起來便如小兒的臉蛋,柔軟無暇。沈青嵐不由多看了幾眼。
把鋪子從前到後逛了個遍,兩人來到鋪門口。掌櫃的已經指揮夥計擺了張桌子,桌上擺了幾件價錢低的貨物準備撲賣。
桌前的空地上置著張案幾,幾上放著個青瓷貔貅頂缸,圍觀的客人聚了一圈,有幾個正在跟夥計商議價格,更多的人隻是在看熱鬧。
銅錢聲起,撲賣開始。叫好與歎氣聲中,銅錢銀兩水似地從桌上直往夥計裝錢的匣子裏流,而桌子上的貨物幾乎沒怎麼變過。
不一會兒,便有兩手空空的垂頭喪氣出得門去,另有興致高昂的前赴後繼。沈青嵐不免感慨,明知十賭九輸,卻還是樂此不彼。
來這裏參與關撲的,都是有些身家的人,犯不著為人衣食擔憂,所以雖然感慨著,他的心神還是漸漸沉浸其中。
不一會兒,竟看到卓天屹也參與了進去,指著桌上一瓶青花酒與那掌櫃的說著價錢。
這幾家店鋪開了沒幾年,從掌櫃到夥計都不認識卓天屹,說定撲賣價錢-一兩銀子-之後,掌櫃的便把骰錢遞給他。
卓天屹裝模作樣把五個骰錢攏在雙手裏一通搖,之後嘩啦一聲,撒在青瓷貔貅頂缸裏。
五個銅錢在瓷缸裏一通翻滾,最後安定下來,三個正麵朝上,兩個背麵朝上。
“得叻,三字兩純,客官發財!”掌櫃操著尖細的嗓音叫道,手卻渾不客氣地把卓仁放在桌上的一錠銀子收入匣中。
卓天屹麵不改色,“再來!”
“行哪!”
這次又是一兩,丁零當啷的銅錢與瓷缸親密接觸聲中,四字一純,銀子又被眉開眼笑的掌櫃收了進入。
卓天屹並不停歇,不停讓卓仁出錢,好不容易,終於得到一個渾純(全是背麵朝上)時,已經花出去十幾兩銀子,比那酒原本的價錢高出去十來倍。
隨後又點了一套官窯的青瓷酒器,一把三兩,足足花了四十多兩銀子才撲到手。
沈青嵐微笑搖頭,雖然洛陽關撲之風比晉陽濃得多,但晉陽的幾家鋪子裏也不是沒有,犯不著來自己親爹店裏過這把關撲的癮,正想勸他走了,便見他又指了指貨架上一匹質地厚實順滑的綢緞。
掌櫃的見是個不在乎錢財,手氣又特別背的主,也就破了之前隻有放在桌上的貨品才撲賣的例,把那匹綢緞取來擱在桌上,伸出一個手指。
卓仁會意,取了十兩放在桌上。
又是足足十幾通丁零當啷之後,那匹綢緞終於拿到手,銀子已經花出去兩百多兩。
沈青嵐都從搖頭歎息變成鬱悶疑惑,卓天屹明明不是個好賭之人,怎的今日偏偏對關撲起了興致?況且手氣還背成這樣。
“別玩了,該走了。”他扯扯卓天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