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晚間的“精誠”到底還是沒表成。
各地弟子在午後陸續上門賀年,卓嘯蒼的同輩師兄弟們也過來敘舊。作為新當家,卓天屹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上百桌酒席擺起來,不喝倒是不可能的。
沈青嵐也忙著招待迎接之事,隻是他身份畢竟尷尬,在那對互不理睬卻又同時當著東家待著客人的父子之間,可供他發揮的餘地實在太小。
隻不過,真的打定了主意找準了位置,也就沒什麼了。晉陽熟識的弟子,他也迎上去寒暄,洛陽那些卓嘯蒼的師兄弟們來時,他也就不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隨著卓天屹叫了聲師伯師叔,就差不多了。
羅江潮和戚廣深看到他時,臉色很是難看了一陣。沈青嵐跟著卓天屹叫過師叔之後,也就不去管他們了。至於跟在戚廣深身後的戚連恒夫婦,他自然也是跟卓天屹一樣,當沒看見了。
那兩人沒想到卓天屹竟然帶著沈青嵐回來過年,站在門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還是卓嘯蒼一聲咳嗽,才把那兩人從難堪中提拎出來,喊了聲“當家師伯”後,隨著其餘弟子入了席。
開席時的座次是個大問題,眾目睽睽,卓嘯蒼自然不同意沈青嵐仍如除夕夜一般入主桌,這等於是變相承認沈青嵐的兒媳身份,但卓天屹堅持。
相持不下之時,梁若翎一句“今日不想聞酒味,青嵐陪我喝茶吧”,把沈青嵐從那父子間解救出來,單獨設了個茶席,兩人對坐飲茶。
沈青嵐心裏感激,也感歎梁若翎既剔透玲瓏,又端莊大氣的處事風範。原本這種眾人喝酒我獨飲茶的出離行為,在她對每個賓客以及來人都不遠不近不親不疏的對待下,變得自然而然,而無做作之感。
老一輩中,對於沈青嵐在卓嘯蒼夫婦眼中的地位,來旁敲側擊刺探消息的也不是沒有。不過梁若翎表現得滴水不漏,對於沈青嵐態度和善,但又把他的身份限定在“兒子的愛人”,而非“卓家的少夫人”上,在卓氏父子之間,算是做到了最大的不偏不倚。
沈青嵐心裏依舊感謝,而無半分不滿,因為事實上也是如此,他本來就是為了卓天屹這個人,而非奔著卓家少夫人的名頭而來。
目的明確,想法單純之下,為人處事也就收放自如,不卑不亢了。那些來刺探消息的老一輩弟子的夫人們雖然仍是疑惑於沈青嵐在卓嘯蒼夫婦眼中的身份,但對沈青嵐印象都不錯,也在心裏暗暗歎息,這位準少夫人除了是個男的,其他方麵真是夫人的翻版。要是個女的,恐怕卓家上到老當家人,下到家丁丫鬟,都不會有什麼不滿了。
年席散後,卓天屹和沈青嵐過了難得的兩天悠閑日子。卓天屹被那群小弟子們纏著,成日泡在演武堂中教他們練功。
這些小弟子本是卓嘯蒼收來防備他的,但意外的是,卓嘯蒼並沒有阻止他們與他過多的接觸,反倒似乎是默認的態度。
卓天屹也就順水推舟了,能夠有機會把卓嘯蒼用來對付自己的人馬收拾服帖,何樂而不為?
沈青嵐不是在梁若翎的書院與她談經論道,就是自己閑在後院看書。雖然在卓嘯蒼眼皮底下總歸不自在,但真的把心放下來,一切扔給卓天屹去處理,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不管與卓天屹之間,還是與卓嘯蒼之間,都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左右為難。
此刻想來,那些諸如酒莊題字、馬場尋馬之類的左右為難都是自尋煩惱,與人無尤。
有了這樣的想法,心頭便更加坦然,連卓嘯蒼派人請他“有事相商”,也能不動聲色,淡定沉靜。
卓嘯蒼在書房裏見到沈青嵐時,心裏不是不惋惜。經過這幾日,他也看出來,這個俊美溫和的青年,真如卓天屹所說,除了是個男的,其餘就跟梁若翎一樣。
他待人溫和,處事冷靜,更有經商才能,端的是卓天屹的左膀右臂。最重要的是,他有自知之明,把自己放在一個合適的位置上,不屈身逢迎,也不刻意疏遠,而是實實在在地做著自己,對卓天屹也足夠包容溫順,懂得以柔克剛。
這樣一個人,他為什麼偏偏是男的?卓嘯蒼在心裏歎了口氣,指指對麵的椅子,“坐。”命下人上茶。
沈青嵐依言坐下,卓嘯蒼這樣的態度從來未有過,該來的總是會來。
茶上了,卓嘯蒼端起來喝了一口,開門見山,“沈公子,今日請你過來所為何事,你應該早有預料。”
沈青嵐輕呼口氣,“有。”
“好,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老當家但說無妨。”
卓嘯蒼點點頭,“你是個聰明人,我卓家的家事,你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無論卓天屹如何不忠不孝,都不能改變他是我卓家唯一的血脈這個事實。現在,他口口聲聲說你是他的妻子,那麼,我這個做爹的想要問問,作為卓家的兒媳婦,沈公子打算什麼時候為我卓家開枝散葉,添丁進口啊?”
“老當家!”沈青嵐霍然起身,直直望向卓嘯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