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先見之明,他也沒想到卓嘯蒼會這樣開口。身為男人,哪怕他身懷秘技異能,被“公公”這樣問及,也是十足的輕慢侮辱。
卓嘯蒼不為所動,適才如此開口就是為了激一激沈青嵐,而沈青嵐的反應讓他滿意。
“你不必如此,我並不想為難你。”他笑著抬眼,“事實上,我也不想再幹涉你跟天屹。他說他對你,就跟我對他娘一樣,我信。甚至於,我也能答應他,認你作兒媳婦,卓家的少夫人。”
沈青嵐冷了神色撇過臉去,他所作所為隻為卓天屹,其他種種,根本不放在眼裏。卓嘯蒼別說不幹涉,就是想幹涉,幹不幹涉得了還是問題。
卓嘯蒼也不在意,繼續道:“我卓嘯蒼自問不是迂腐不化之人,你的才能,你的待人處事,我看在眼裏,你確實是個能人、賢士。可以這麼說,你要是女子,別說你是孟家的質子,就是孟家的丫鬟,我也會親自去孟家提親,讓天屹娶你為妻。”
沈青嵐在心裏哼了一聲,卓嘯蒼說得再好聽,後麵都會有個“但是”,而他,有沒有“但是”,都根本不在乎。
“可你偏偏是男子。”卓嘯蒼搖頭,“是男子,既然天屹鍾情於你,我也認了。隻不過,卓氏五代單傳,人丁單薄至此,不能更甚。卓家可以有男媳,但決不能無後!開枝散葉添丁進口之事,你跟天屹,責無旁貸!”
“我是男人,無可更改,老當家就直說吧,要我怎麼做?”沈青嵐直截了當道。
“很簡單,我要你為天屹納妾。”卓嘯蒼終於說出了目的。
沈青嵐在心裏笑了一聲,終於來了,“老當家為何不直接跟天屹說?”
“你是天屹的正妻,他要納妾,自然要征得你的同意。”
沈青嵐忍無可忍地笑出聲來,“老當家不妨說是怕天屹不答應,才要通過我去說服。”不過隻是利用自己,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卓嘯蒼並沒有被說中後的心虛,“我的確是想讓你說服他,但這也是我認可你的證明。既然認你作卓家的兒媳婦,自然會給你應有的名份和地位。”
“可我不在乎。”沈青嵐飛快答道:“我是男人,名份之說,於我何用之有?至於別人眼中,我是孟家的質子還是卓家的少夫人,於我也沒有什麼不同,我隻做沈青嵐自己。”
聞聽此言,卓嘯蒼凝目看向麵前這個冷靜堅定的青年,思緒一下子飛到年初在晉陽卓府看到他的時候。那時,他也是以這樣淡然又堅定的口吻說他是孟家人,回來是為了孟家,沒有孟家當家人的允準,他絕不會離開卓家。
那次,是沈青嵐這樣無欲無求的作為把卓家從差點毀信棄義中解救出來,他為此暗自慶幸了許久。
可眼下,麵對他同樣淡然堅定的措辭和無欲無求的作為,卓嘯蒼卻知道,事情棘手之極,自己幾乎立於必敗之地。可再怎麼樣,他都要試一試,卓家絕不能在這個男人手裏絕了後。
凝神思索片刻,卓嘯蒼道:“我知道,你是讀書人,這些世俗虛榮你不放在眼裏。天屹又對你用情很深,你要是說個‘不’字,我絕不能如願。可正因為你是念著孔孟詩書長大的讀書人,我不相信,你真能看著天屹無子,卓家絕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你該知道得很清楚。”
“卓家好歹也在武林中有名有姓,你要真對天屹有情,就該為他著想,讓他不至於遭人嘲笑,讓卓家蒙羞。試想,如果此事發生在孟家,發生在你義兄孟懷淵身上,你忍心看著他和他的孟家從此後繼無人,為江湖人恥笑嗎?”
這些話一出口,便在沈青嵐心裏引起莫大一陣心驚茫然。本來聽卓嘯蒼緩了口氣以孝道說服,心裏還反感不已,明明這些話該去跟卓天屹說,卻拿來以仁義道德對他施壓,實是有欺軟怕硬,柿子揀軟的捏之嫌。
可一聽到孟家孟懷淵,卻雖明知卓嘯蒼是無意之說,心裏也已在一瞬間亂了起來。
當初在孟家,想著要與孟懷淵一生一世的那些年裏,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子嗣之事。患得患失之下,情緒低落的時候,也曾想象過,如果孟立仁一力反對,他該怎麼辦,孟懷淵會怎麼辦。眼前這樣的場景,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想到過。
但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與底氣,他更多地是幻想著和盤托出之後,與孟懷淵琴瑟和鳴兒孫環繞的場景,似乎隻要孟懷淵接受了,孟立仁的接受也是遲早的,不必過多擔憂的,或者說,有孟懷淵在,他便什麼也不用怕,孟懷淵自會擔負一切。
可到了現在,在在天翻地覆的變故之後,他卻真正麵臨了從前隻有在特別悲觀的時候才想過的情景。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從未想象過與卓天屹琴瑟和鳴兒孫環繞的場景,一次也沒有。
一時間,心裏的雜亂之中,再次浮起之前就有過的絲絲歉意,浮浮沉沉,茫然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