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有空欺上門來,想是卓天屹不在,閑著也是閑著。
沈青嵐淡淡一笑,“林公子太客氣,我這裏哪有林公子能學的東西,該我向林公子討教才是。”
林蔭並不在意,將一個杯子往沈青嵐麵前一放,拎壺斟上,“紙上談兵未免空泛,不如讓小蔭先泡上一壺,再請沈大哥指點吧。”
他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滿了,也不待沈青嵐發話,毫不客氣地坐在他書桌對麵,“請吧。”
林蔭的粘字訣使起來,管他冷臉熱臉照貼不誤。沈青嵐冷淡地看著他還有什麼後招。
“我先喝。”林蔭見他不動,一笑,端起自己的杯子品了一口,搖頭歎息,“哎呀,我這清溪銀針就是比不上當年在姑蘇喝到的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水的緣故……”
抬頭笑盈盈看向沈青嵐,“沈大哥,不喝一口,怎麼知道小蔭功力深淺?”
意有所指的問話,沈青嵐也不再藏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入口甘香,意蘊綿長。隻可惜,煮茶之水火候不到,味道生了。但哪怕不夠真宗,也難以掩蓋茶的原味,便如暌違已久的鄉音,自是難遺難忘。
“味道怎樣?”林蔭仔細研判著沈青嵐的臉色,“比之我孟大哥的手藝,小蔭這壺清溪銀針能及幾分?”
沈青嵐驀然緊望向林蔭,“你去過孟家?!”他不會記錯,這是孟家茶莊僅供孟氏當家人飲用的珍品,概不外賣,千金難求。
當年他在孟家之時,與孟懷淵論道品茶,飲的就是這極品的清溪銀針。可以說,他的茶藝,都是孟懷淵用不計其數的清溪銀針喂出來的。
林蔭細長的雙眼綻出絲笑意,用杯蓋拂去浮沫,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若是去過孟家就能喝到這極品,那這極品也就成不了極品了。沈公子,想必你一定知道,怎麼才能喝到清溪銀針。”
沈青嵐捏緊衣袖,這個林蔭不請自來,絕對不是真想與他探討孟家茶葉這麼簡單。
他冷冷地看著林蔭,幹脆閉口不言。
在這樣冷淡的對待下,林蔭仍不在意,一口一口地品完杯裏的茶,又慢條斯理地再次斟滿,而後半羨半歎道:“沈公子的茶是從孟家一路喝到卓家,好的都讓你搶了先機。飽漢不知餓漢饑,你可曾知道,那時我為了喝到這清溪銀針,在臨江樓和金玉館等了有多久。”
沈青嵐霎時心驚。
臨江樓與金玉館都是孟懷淵閑時愛去之所,在那裏等待,顯是為了與他結識。林蔭這話不知道是真是假,可無論真假,他手上這壺清溪銀針卻是真的。
沈青嵐緊緊盯著林蔭那雙不笑也自帶三分嫵媚的細長眼睛,“你想告訴我什麼?”
林蔭好像沒聽見他的問話,顧自惋惜慨歎,“可憐我好不容易喝到清溪銀針,也跟沈大哥當年一樣,想著要學習茶藝書畫、生意往來,好好幫效孟家。奈何天不遂人願,孟大哥的身邊,能人異士多,嫉賢妒能者更多。歎我林蔭冰雪聰明,竟也不敵善妒者三言兩語;更歎孟懷淵,人道江湖第一儒士,端方君子溫潤如玉,竟然聽信宵小讒言,將我清出孟家,繼續流落。這清溪銀針,要不是他看在過去情誼上發話相送,便是少少一錢半兩,也但留不住。”
說到此處,林蔭原本一張總是笑盈盈的臉上竟然蘊滿了委屈怨憤,頗有自憐自傷、怨天尤人的味道。但沈青嵐沒時間管這個,林蔭這些意味不明的話裏隱藏著太多疑點,疑點背後的模糊可能,讓他不安。
“江湖路遠,從江南春暖到塞北苦寒,林蔭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得再識貴人,遇到卓大哥。”林蔭說著麵露喜色,聲音也輕快起來,“今日煮茶與沈大哥閑聊,實是出於小蔭一片感恩之心。說起來,沈大哥與小蔭算是殊途同歸,都從孟家來到卓家,都喝過清溪銀針,都在同一個人手下學過煮茶技藝,眼下,又要為同一個人效勞。沈大哥說說,這算不算小蔭與大哥的有緣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