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臉色難看起來，林蔭話裏話外充滿挑釁，而這些挑釁都是建立在他故意說得歧義頻發的話語之上。
他緊緊盯著林蔭，意圖從他那張年輕懵懂又老於世故的臉上看出點什麼。
林蔭隻是慢條斯理地喝著茶，邊喝邊憶邊說，最後，看了眼沈青嵐麵前茶杯，伸手取過，“這麼好的茶，小蔭每次才喝一點點，就心疼得不得了。沈大哥竟然才喝一口就不喝了，想來是喝過了卓家的酒，就不稀罕孟家的茶了。這健忘的性子，小蔭可不學。”說完，竟然頂著沈青嵐的目光，幾口飲盡了。
沈青嵐心驚憤怒更甚，林蔭看似無辜懵懂，實則心機深厚，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想做什麼。
林蔭拎著杯壺站起來，在沈青嵐的書房裏觀賞似地踱著步，從多寶架到書櫃，邊看邊發出嘖嘖的羨歎。
走過牆上沈青嵐的一幅字畫邊時，停住了，細細賞玩了一陣，“沈大哥的字，與孟大哥的神似之極。我在孟大哥的書房，也看到過沈大哥的墨寶呢。”說罷意有所指地笑了一笑，“也就是沈大哥的東西，能在孟大哥身邊安放這麼久，要是換了別人，早被丟出去了，就像當初小蔭這個人。”
沈青嵐冷冷一笑，“你做人做得如此驕橫跋扈，難道不怕在卓家重蹈孟家覆轍？”
“哈哈——”林蔭大笑起來，好半天才停止，“自然是不怕的。要說容人雅量，也隻有沈大哥這種聞著書香長大的讀書人才有，江墨洇那種隻會唱曲賣笑的，自己也得時刻提防被人扔出去，氣量和肚才，對他就是個笑話。”
語氣尖酸諷刺，沈青嵐心裏一動，想到什麼。
林蔭回身向門邊走去，快要出門時又忽然回頭，臉上已經滿是笑容，“好教沈大哥得知，小蔭明兒要跟卓大哥出趟門，去隨州！”
帶林蔭出門去隨州，這個事情卓天屹並沒有說過。沈青嵐控製著臉上的肌肉不至於露出不知情的神情，極力裝作淡然地看著他。
林蔭顧自了然地一笑，重換上歡喜的語氣，“聽說卓家在隨州香湖邊有個別苑，風景不比姑蘇孟家的留春園差。哎呀，小蔭真想去那住上幾天，也不知道我卓大哥應是不應呢……”側臉衝沈青嵐一笑，“小蔭告退。”
門輕輕合上，沈青嵐的臉色才徹底陰沉下來。
林蔭竟然曾去過孟家，且與孟懷淵曾有交情，與江墨洇曾生嫌隙，這是他沒想到的。
而林蔭這一通似怨似艾的攪和，顯然不是僅僅隻為在他麵前示威炫耀那麼簡單。作為曾經的孟家人，雖已身在卓家為卓家謀利，但在孟家那麼些年，他對孟家的商事機密所知也不少，但他一直恪守原則，絕不做損彼利此的事情。這點，他覺得是天經地義的。也正因為此，清沙幫事件他才會那樣愧疚。
可是換了別人，他們也會這樣嗎？沈青嵐直覺不會。何況林蔭對在孟家的遭遇似有怨言，如果那樣，他來了卓家之後，將他所知的孟家機密透露一些給卓天屹，就變得很是正常。
雖然沈青嵐不願意看到這種情形，但對於被逐出孟家之後另投他枝的人，又似乎無可指責。
可林蔭歧義百出的那些話裏，總覺得他另有深意。更何況，對於卓天屹，林蔭簡直是一副誌在必得的神情。
這讓他不安又焦躁，坐在書房裏想了許久，仍是一團亂麻，沒有頭緒。
回到後院直到晚間，卓天屹都沒有回來，隻差卓良來稟報說瓷器鋪來了新貨商洽談，晚膳不回來用了。
沈青嵐獨自睡下，這一夜睡得不甚安穩，天快亮時夢靨了，好不容易掙出來，腳又抽筋了。
他躺在床上側腰吃力地去揉，旁邊伸過一隻手，捏住他的腳踝準確地在腳心彈了兩下，酸疼不已的腳立即舒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