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平,無風起浪?”卓天屹不解反問,片刻後搖搖頭,“青嵐,你想得太多了。卓家興許有不樂意的,但是他們有林蔭的本事嗎?但凡他們有,我哪用得著去找林蔭這個外家人?他們沒有,就得推位讓賢,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可你不能這樣輕易決定!這不是小事,卓家那麼多人,你不能想怎樣就怎樣,一個人說了算!”
沈青嵐皺眉望著卓天屹,心裏焦灼又無力。他不喜歡林蔭,哪怕林蔭再多才能,這種話他說不出口;西疆那件事那個東西跟林蔭千絲萬縷的關係,這種話他不能輕易說出來,會讓他跟卓天屹之間平地起風波,他能說的僅限於此,而這些卻不被卓天屹認同。
卓天屹回望沈青嵐,心裏的不解與失望在加深。雖然確信沈青嵐對他授意林蔭所做之事並不知情,但這件事早晚要讓沈青嵐知道。可現在,才開了個頭就被他否定至此,後邊的打算可想而知難以成行。
他心裏不免焦躁鬱悶,卻硬是壓製了,“青嵐,你不是不知道,在卓家,我一向是想怎樣就怎樣,一個人說了算的。”說話間,見沈青嵐眉眼間已是一片夾雜著不耐的不認同,心裏的悶躁更上一層樓,“別的不說,就說你,當初把卓家賬目交給你做,也是我一個人的決定。要是讓他們都參與意見,還不知道要反對到哪裏去,卓家賬目也永遠不可能上你的手。可現在,他們不是一樣沒話說?為什麼,因為你做得好。你做得好,他們就沒話說!”
沈青嵐聽得他把林蔭此事用自己做類比,不由又是傷心又是失望,沉默半晌,低聲道:“所以林蔭也必定能做好?”
卓天屹脫口:“我相信他能做好!”
語氣裏的自信堅決無以言表,也許他信的不是林蔭,而是自己,就像上次去涼州遷茶鋪時說的那樣。他就是那麼自信到狂傲的人,可是這次,沈青嵐說什麼都欣賞不起來。
他什麼都不想再說,轉身快步走出書房。
卓天屹麵上閃過一絲異色,皺緊了眉頭。
這天晚上卓天屹沒回後院,連著兩天都沒回。沈青嵐知道他是宿在書房,白天還是可以聽到他在隔壁與商戶榷談的聲音,當然也可以聽到林蔭進出於他書房發出的動靜。
這次沈青嵐忍著沒去“打擾”,一則覺得這種事可一不可再,二則,也是想以這種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即便不能成功阻攔,也堅決不讚成將藥堂交給林蔭。
堂會召開,卓天屹宣布藥堂重修擇日開業,結果是鄭書明擔任掌櫃,沈青嵐立即明白了卓天屹的用意。就跟香茶樓名義上的掌櫃是楊義山而實際由他掌管一樣,鄭書明也不過是淮安藥堂名義上的掌櫃,實際上,藥堂還是交給了林蔭。
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所以也就實實在在地令人高興不起來。會上,林蔭懶懶笑著接受一些腦筋靈活的人見風使舵的恭維,一副明明歡喜卻硬裝得雲淡風輕的樣子。
沈青嵐不想再在會後例行的晚膳上見到這種笑,幹脆起身回了後院。他的身後,卓天屹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夾雜著不快的無奈。
隨後兩天,沈青嵐都把自己關在後院,前院概不涉足,就連香茶樓的事情也都徹底放下了。
但卓天屹還是沒有回來。
這相當於是在冷戰了。或許對於卓天屹來說,沒有直接任命林蔭為藥堂堂主已是因了他的反對,再不可能退讓。
可他要的豈是僅僅如此?炎炎六月,沈青嵐提前感受到了深深庭院之中侵透肌膚的秋涼。
不過,再深的宅院,終也擋不住穿堂來風。
這天午後,他剛從琴凳上起身想走幾步緩和一下酸疼的後腰,就聽門口傳來幾聲掌聲,“好一曲高山流水,沈大哥青出於藍,這琴音,怕是我孟大哥來了也彈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