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真的來了。不僅來看,還有別的想法。
可是現在,它還會在這裏嗎?
沈青嵐紛亂地想著,抓著燭台的手心都出了汗,滑膩膩的。
走進左側的門道,抬眼便見密室中央的開闊之地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是一個兩尺見方的白瓷魚缸,魚缸中浸著一件無可名狀的奇異事物,色澤光亮鮮紅,外表圓潤光滑,看起來像是活的一樣。
血龍玉!
沈青嵐腦子裏閃過這個名字,它真的還在!
頓時眼角發酸,膝蓋發軟,難以述說的感覺襲上心頭,無奈又無力。卓天屹這個人就是這樣,自信到自大,堅定到狂妄。明知他堅決反對用血龍玉打擊孟家,卻還是把東西留在這裏,留在他能夠找到的地方。
沈青嵐緊緊地盯著那件東西,不自覺走過去,將燭台放在桌上,而後伸手從魚缸中撈出那個東西。
觸手冰涼,指尖的感覺光滑柔軟,似有吸力一般,令人手軟。
他用力抓著這個東西,手開始發抖。
毫無疑問,這是件不祥之物。它的存在,讓他跟卓天屹走到了這般田地。沒有它,孟家也會安然,他不至於成為毀滅孟家的最大幫凶而負疚終生。
沈青嵐紛亂地想著,空出一隻手,抓起了燭台。
再生生不息的寶物,一把火下去,也隻能灰飛煙滅。
燭火靠近血龍玉,將它的紅色襯得更加妖異耀眼,鼻端能夠聞到腥鹹之物被烤焦之後的刺鼻味道。
然而他的手卻顫抖起來,與卓天屹相處的種種畫麵不斷在眼前閃現、回放。從針鋒相對到安然相處到兩情相悅到如膠似漆,從晉陽卓府到苗寨水鄉到江州竹林到隨州野地;他的表情,或淩厲或凶狠或深情或喜悅;他說過的話,發怒的,欣然的,算數的,不算數的;他的樣子,是想象中對著一地碎玉發愣的孩童,還是立在鑽在木籠中拔著孔雀毛的調皮孩子,或是站在大梁上朝著大人扔雞骨頭的反骨少年,抑或迎著鋼刀不避反迎的喋血青年,都在眼前閃現在耳邊響起,攪擾得思想情緒混亂無比。
瞬時之間,好似走過百年。
光影之中的所有畫麵,最後都凝聚成安放在眼前,此刻被他抓在手裏的血龍玉。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青嵐手一抖,血龍玉滑落下去,墜回魚缸,濺起的水花澆熄了燭火,室內一片黑暗。
他頹然頓坐在地上,無力地撫住雙眼。
離開的時候已是深夜,沈青嵐沒有回後院,而是順著中路一直向北上了後山。
暗夜迷蒙,後山上的一切都隱在含糊混沌之中,看不清分不明。清晰的隻有腳下的石徑,就像每次來這裏的回憶,從初上後山的思念綿長到次上後山的痛斷肝腸,到後來的孤單落寞,再到並肩聯袂時的喜悅欣然,次次都曆曆在目,也次次都以為是恒久,但料不到總有以後。
可這一次,再不會有以後了。
他在巨石上慢慢躺下來,仰麵看向頭上的天空。夜幕低垂,星月半掩,不是在記憶中留下印象的那些個月夜,不是滿月就是眉月,不是晴夜就是陰天的樣子。
原來,境從不隨心轉,隻有心才常為境所迷。
要想不為境所迷,唯有跳出此境。